烟台冬天的雪,总是来得又急又猛。当地人称之为雪窝子的这座城市,此刻正被一场罕见的暴雪笼罩。一天一夜,雪花如同被撕碎的云絮,簌簌地落个不停。校园里的梧桐树被积雪压弯了腰,枝桠上垂挂着晶莹的冰棱,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。图书馆的尖顶披上了厚厚的雪被,连食堂门口那对石墩子也戴上了毛茸茸的白帽子,显得憨态可掬。
雪停的那个清晨,阳光格外刺眼。燕荞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往教学楼走去,发梢上沾着的雪粒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。她特意绕开了后勤处的方向——自从那个李豪瑟被调到后勤处当管理员后,关于她的闲言碎语总算消停了些。想到这里,她下意识地裹紧了米白色的羽绒服,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也一并隔绝在外。
她不知道的是,此刻二班班长马春来正站在后勤处那扇斑驳的铁门前,手里攥着领工具的登记表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外院英语系二班?李豪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。他慢条斯理地翻着登记簿,保养得当的手指故意在马春来三个字上来回摩挲,马班长,这签名怎么看着歪歪扭扭的?该不会是找别人代签的吧?
马春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身高一米八五的他站在堆满扫帚铁锹的仓库里像座铁塔,此刻却不得不低头俯视这个只到他肩膀的男人。李豪瑟穿着洗得发白的后勤制服,领口别着枚崭新的工牌,后勤物资管理员几个烫金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疼。
李老师,这是我今早亲手填的。马春来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,天气预报说今晚还有雪,教务处要求今天必须清理完主干道的积雪。
哟,教务处的命令就这么急?李豪瑟突然把登记表重重拍在桌上,惊得旁边铁架上的扫帚哗啦啦直晃。他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,几个正在整理工具的后勤人员对视一眼,悄悄往角落挪了挪。
马春来握紧了拳头。李老师,当时是您...马春来话没说完,就被李豪瑟尖利的笑声打断。
我怎么了?我不过是关心学生,反倒成了罪人!李豪瑟突然抓起一把铁锹,金属手柄重重砸在地上,发出刺耳的声响,现在倒好,外院的学生都骑到我头上了?想要工具?除非教务处发红头文件,否则
李豪瑟!马春来再也忍不住,轰隆一声掀翻了面前的桌子。登记表、领物单像雪片一样漫天飞舞,几个塑料水桶骨碌碌滚到墙角。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李豪瑟面前,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提了起来,你少在这阴阳怪气!今天这工具,我必须拿走!
反了反了!李豪瑟双脚乱蹬,眼镜歪到了鼻梁上,保安!快来人!外院学生殴打后勤人员啦!他的尖叫声穿透仓库铁皮屋顶,惊飞了屋檐下觅食的麻雀。
正在隔壁整理物资的老张慢悠悠晃了过来。他叼着烟,看着李豪瑟涨红的脸和马春来青筋暴起的手臂,不紧不慢地说:“小马啊,有话好好说,别动手。”说着伸手去拉架,却故意往李豪瑟背上使力,差点把人推倒在地。?
“老张你...”李豪瑟踉跄着站稳,气得浑身发抖,“你们都和外院的串通好了是吧?我要找张副校长!我要让他看看这些学生的恶劣行径!”?
这时,仓库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。十几个来领工具的学生挤在门口,看着满地狼藉和脸红脖子粗的两人,有人小声嘀咕:“这李豪瑟也太过分了吧?”“上次就听说他骚扰女学生,现在还公报私仇!”议论声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。?
马春来被拽着后退两步,看着李豪瑟得意地整理衣领的模样,眼眶通红。他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,燕荞被人指指点点时,也是这样倔强地仰着头,把眼泪逼回眼眶。他刚想出口恶气,被突然冲进来的辅导员王迁死死抱住。?
“马春来!住手!”王迁气喘吁吁,额头上沁着汗珠,用尽全力把马春来往后拽,“你想被记大过吗?”?
李豪瑟趁机整了整凌乱的制服,扯着嗓子喊道:“王迁!你管管你们系的学生!这是公然违反校规!我要让他退学!”他掏出手机,作势要拍照,“我现在就给张副校长打电话!”?
王迁急得直跺脚,一边按住马春来,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中华,塞进李豪瑟手里:“老李,消消气!这孩子年轻气盛,不懂事。您大人有大量,别和他计较。”他压低声音,“您刚调到后勤,这要是再闹大...”?
李豪瑟捏着烟盒的手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他把烟塞进上衣口袋,挺直腰杆说:“要不是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,今天这事没完!”他转头瞪着马春来,“小子,这次算你走运!”?
给,拿着。老张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铁锹,主干道东边那片积雪厚,得抓紧清理。
王迁在安抚李豪瑟的时候,马春来接过工具,跟着等候多时的同学们往外走。阳光照在雪地上,反射出刺眼的白光。身后传来李豪瑟阴阳怪气的嘟囔:外院的学生,就会仗着人多欺负人...
清扫积雪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。
马春来闷头铲着雪,铁锹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。他想起一班的兄弟黄一瓜昨晚说的话:兄弟,喜欢就去追啊,别等错过了才后悔。可每次看到燕荞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,那些滚烫的话语就像被冻住了一样,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。
马班长,这边!栗清照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。她正踮着脚,用树枝敲打梧桐树上的积雪,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红围巾上,你看,燕荞在那边。
马春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。燕荞穿着那件米白色的羽绒服,正和几个女生用竹扫帚清扫图书馆前的台阶。她弯腰时,一缕乌黑的长发从毛线帽中垂落下来,发梢沾着细碎的雪粒。阳光透过树枝间隙洒在她身上,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。
小心!不知谁喊了一声。一大团积雪突然从树上坠落,燕荞惊叫着往后退,却不小心踩在结冰的台阶上,整个人向后仰去。
马春来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。在燕荞即将摔倒的瞬间,他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她。两个人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,近到他能清楚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,看到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小雪粒融化成水珠。
谢...谢谢。燕荞红着脸从他怀里站起来,不敢直视他的眼睛。周围的同学发出善意的哄笑,体育委员温破晓还吹了声口哨。
马春来挠挠头,突然觉得心里堵着的那团冰,好像在阳光的照射下,慢慢融化了。
没事吧?他轻声问道,伸手拂去燕荞肩头的一片雪花。
燕荞摇摇头,嘴角微微上扬:没...就是吓了一跳。她犹豫了一下,补充道,多亏你反应快。
这是许久以来,马春来第一次看到燕荞对他笑。那个笑容很浅,像初春湖面上刚刚融化的薄冰,却让他心头一热。
喂,班长!别光顾着英雄救美啊,这边还有一大堆雪等着铲呢!温破晓在不远处起哄,引来一阵笑声。
马春来假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,转身继续铲雪,却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燕荞的方向。她正和几个女生一起清扫台阶,动作轻盈得像只雪地里的白狐。
另一边,李豪瑟站在后勤处门口,冷眼旁观着外院学生热火朝天的清扫场面。他摸出兜里的烟,点燃后猛吸一口,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。
走着瞧,他对着天空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,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,我李豪瑟可不是那么好惹的。
他掏出手机,翻看着刚才偷拍的马春来施暴的照片,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。随后,他拨通了一个号码:张副校长,我想向您反映一件严重的违纪事件...
夕阳西下时,主干道的积雪终于清理干净。学生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宿舍走,身后是一条干净整洁的道路。马春来走在队伍最后,望着燕荞远去的背影,握紧了拳头。他决定,等期末考试结束,一定要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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