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三的清晨，岳店村的空气里裹着冰糖葫芦般的甜涩。黄一瓜站在自家院子里，仰头望着屋檐下结的冰棱，手机在裤兜里震了又震。栗清照发来的消息像腊月的麻雀，叽叽喳喳地啄着他的屏幕：“晚上的聚会，当初点小心思终于能见见光啦！”?黄一瓜对栗清照没有掩饰那些过往，稀薄的情感史对栗清照来讲，蒙着眼也能看透。
他手指悬在键盘上，目光却落在院角那棵歪脖子枣树上。去年临近开学，王晓芩踮着脚摘枣子，碎花裙摆扫过他手背的触感，此刻突然变得滚烫。记忆里的晓芩，总扎着随意的马尾，眼睛亮晶晶的，笑起来露出虎牙，脸颊上有两团自然的红晕，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和宽松的卡通T恤。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，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，也惊散了他的思绪。他赶快给栗清照回了信息，还开玩笑地说些暗语，比如：我的手在想你。栗清照发了个羞涩的表情。?
伊尹公园旁的酒店门口，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晃。万鲁西站在旋转门旁，黑色毛呢大衣衬得他身姿挺拔，完全没了高中时总被数学题难得愁眉不展的模样。陈晓絮穿着驼色羊绒大衣，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，正笑着帮他整理领口的褶皱。?
“一瓜！”万鲁西老远就张开双臂，熊抱带起的风里裹着淡淡的古龙水味。黄一瓜被勒得闷哼一声，余光瞥见陈晓絮狡黠的笑，突然意识到这拥抱背后藏着的深意。果然，还没等他站稳，陈晓絮就捂着嘴往后退：“我可不敢抢别人的位置，某些人等这天等好久了吧？”?
黄一瓜感觉耳尖发烫，正想辩解，却被陆续到来的同学淹没。教室里那些熟悉的面孔，如今都带着不同城市的气息。有人穿着海大的校服外套，沾着青岛咸湿的海风；有人背着印有清华校徽的帆布包，举手投足都是首都的沉稳。二十四张年轻的面孔凑在一起，恍若又回到了高三那间漏风的教室。?
三张大圆桌很快坐满，班主任王老师的白发又添了几缕，却还是像从前那样，挨个给学生夹菜。热菜蒸腾的雾气模糊了每个人的表情，觥筹交错间，那些被高考压抑的故事开始冒泡。有人说起暗恋隔壁班女生的糗事，有人模仿教导主任训话的腔调，引得满堂哄笑。?
黄一瓜却有些心不在焉，他数着杯中的冰块慢慢融化，目光时不时扫向包厢门口。苏冰焰的航班应该早就落地了，而晓芩说要二十八才到家。他低头抿了口橙汁，舌尖却泛起苦涩——原来等一个人，真的会让时间变得粘稠。?
“同学们，我宣布个惊喜！”万鲁西突然站起身，酒杯里的红酒晃出危险的弧度，“我们班的两大女神，说要给大家个新年惊喜！”?
包厢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时，黄一瓜的心跳漏了一拍。苏冰焰身着一袭白色连衣裙，宛如冬日里绽放的白梅，外搭的米白色羊绒大衣质地柔软，为她增添了几分温柔的气息。她的长发随意地挽成一个低髻，几缕碎发自然垂落，修饰着她精致的脸庞。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小巧圆润，随着步伐轻轻摇晃，折射出柔和的光泽。她的眉眼弯弯，睫毛纤长浓密，笑起来时，那双杏眼仿佛盛满了江南的春水，眼尾微微上挑，带着几分灵动。鼻梁高挺而小巧，唇色是淡淡的豆沙粉，不点而朱，与白皙细腻的肌肤相得益彰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新脱俗又温婉动人的气质。?
她身后的王晓芩则一身黑色修身套装，烈焰红唇衬得眉眼格外凌厉，完全没了记忆里扎羊角辫的模样。晓芩的黑色套装是修身的剪裁，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，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细跟高跟鞋，走路时带着自信的节奏感。她的长发烫成了大波浪，随意披散在肩头，几缕发丝垂在精致的锁骨上。妆容精致而成熟，上扬的眼线让她的丹凤眼更显魅惑，睫毛卷翘纤长，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。原本圆润的脸颊变得棱角分明，肤色白得近乎透明，两颊扫着淡淡的腮红，为冷艳的气质增添了一丝柔和。她的指甲涂着酒红色的甲油，指尖把玩着高脚杯的杯脚时，透着一股慵懒的性感。?
“让大家久等啦！”苏冰焰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，却多了几分江南水乡的婉转。她笑着给老师们敬酒，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学生的从容。王晓芩则径直走到黄一瓜身边，在他对面坐下，指尖把玩着高脚杯的杯脚：“半年不见，长高了？”?
这句话让黄一瓜愣了神。小时候爬树摘枣、下河摸鱼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，那时的晓芩总追在他身后，哭着喊着要分半块烤红薯。而现在眼前这个女人，眼神里藏着需要烧脑的东西。?
酒精很快模糊了所有人的边界。有人开始唱跑调的情歌，有人红着眼眶回忆高考的艰辛。黄一瓜感觉自己像片在热浪里打转的枯叶，被推搡着加入各种话题。苏冰焰坐在另一桌，偶尔抬头与他对视，那双含情脉脉的杏眼仿佛有千言万语，却又迅速移开目光，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；王晓芩却始终盯着他，酒杯空了又满，笑容有点僵硬。?
王晓芩突然起身，端着酒杯走到苏冰焰身边，挑眉笑道：“苏同学这半年在浙省，怕是被西湖的风吹得更水灵了？”她晃了晃手中的红酒，眼神似笑非笑，“不像我们这些留在省内的，还带着土气。”?
苏冰焰微微一怔，随即浅笑着回应，声音轻柔：“晓芩说笑了，你这一身装扮，才叫惊艳。我还总想着，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自信洒脱。”她将酒杯里的果汁轻轻摇晃，目光清澈，“不过西湖的水确实养人，有机会你也一定要去看看。”?
晓芩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，烈焰红唇勾起一抹弧度：“西湖再好，也比不过岳店村的枣树。有些人啊，就算走得再远，心里惦记的还是老家那点事。”她意味深长地瞥了黄一瓜一眼，又转头看向苏冰焰，“苏同学说，是不是这个理？”?
苏冰焰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，脸色有些发白，但语气依然平稳：“故乡的确难忘。只是人总要向前走，在新的地方也能有新的故事。”她抿了一口果汁，目光落在远处，“就像我们今天的相聚，不也是新故事的开始吗？”?
“黄一瓜，敢不敢和我喝交杯酒？”王晓芩突然转身，朝黄一瓜抛出提议，让全场安静下来。她歪着头，眼尾的酒晕如霞，烈焰红唇微微上扬，勾勒出一个挑衅的弧度，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，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：“就当是还小时候偷喝米酒的债。”?
空气瞬间凝固。黄一瓜看见苏冰焰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，指节泛白，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与紧张，万鲁西在旁边疯狂使眼色，栗清照发来的消息在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。他正要开口拒绝，王晓芩却已经起身，绕过桌子站在他身边，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：“怎么，怕了？”?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班主任王老师突然拍桌而起：“胡闹！都大学生了，还玩小孩子把戏！来，咱们玩点有文化的——每人说句新年愿望！”?
众人如释重负的笑声中，黄一瓜悄悄松了口气。他看着王晓芩坐回原位，将脸埋进酒杯里，突然觉得心疼。或许那些没说出口的话，都藏在她一杯接一杯的酒里了。?
轮到黄一瓜时，包厢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冰棱落地的声音。他望着苏冰焰低垂的眉眼，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，粉色的嘴唇微微抿着，神情有些落寞；又看向王晓芩泛红的眼眶，最终将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栗清照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：“别喝多，我等你。”?
“我的新年愿望...”他顿了顿，玻璃杯壁的水珠滑落在手背上，“希望我们都能成为想成为的人，在各自的城市里，好好生活。”?
这句话说完，他看见苏冰焰轻轻笑了，那笑容如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，温暖而明媚，王晓芩却别过脸去擦眼泪。万鲁西带头鼓掌，掌声里带着释然与祝福。原来青春的遗憾与心动，终将在时光里酿成各自的故事。?
散场时已是深夜，腊月的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。王晓芩还有最后两门考试，还不能回家，和苏冰焰同乘一辆出租车离开。当然，在和同学们交流的时候，她俩都知道了在烟师的黄一瓜已经有了个天仙般的女友。黄一瓜站在路边，看着车尾灯消失在眼角尽头。手机在这时震动，栗清照发来消息：“猜我给你留了什么惊喜？”?
他裹紧围巾往家走，寒风灌进领口，却不再觉得冷。路灯下，自己的影子被拉得笔直，像条通往未来的路。或许这就是成长吧——不再执着于某个人的目光，而是学会在人群中，稳稳地握住属于自己的温暖。?
手机适时响起，栗清照的视频通话弹了出来。画面里，她举着自制的芝麻糖，笑得眉眼弯弯：“虽然比不上岳店村的，但心意绝对满分！”?
黄一瓜觉得吃栗清照吃芝麻糖的甜味从屏幕传到他的口腔，忍不住对栗清照做了个亲吻的动作。栗清照也嘟起精致的嘴巴。
烟花在夜空中绽放。他突然明白，那些未说出口的喜欢，那些青涩的遗憾，都是青春最好的注脚。而真正的温暖，或许就藏在那些默默守候的目光里，藏在无论多晚都有人等你回家的牵挂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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