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,桑干河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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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等那些士兵都尽数离开了,苏日勒仍是一动不动,他静静的蜷在岩洞深处,安静的等待着。

等到月亮将要西沉的时候,少年才轻手轻脚的从岩洞中爬出来,他先是探头看了看四周,周围并没有什么动静。

他立刻就从岩洞里钻出来,少年快速的贴着崖壁往出跑,到了沟口,他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往外扔出去,外面仍旧没有动静,他才放心大胆的跑出去。

月光下,少年一边跑一边抹泪,他不敢停下脚步,白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,此刻狼狈的像是失群的幼兽。

头上的辫子随着他的奔跑,在空中一甩一甩的,少年白净的脸上尽是血污,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回去,他要回去,回部落里去。

不同于中原的封建王朝只有一个皇帝,草原上有大大小小十多个部落,人们管他们都叫匈奴。

桑干河畔,星星点点的帐篷坐落在河两岸,河边的大石上坐着一个清秀的女子,她一身天蓝色夹袍,头上戴着高高的尖顶帽子,两根乌油油的发辫垂在胸前。她此时静静地坐在石头上,用手支着下巴,看向远方。

有个中年妇人就从帐篷里走出来,手里拿一件羊皮披风,轻轻的给她披上。

察觉到身后的动静,那颜回过头来。

“那颜,回去吧,外面风大。”那妇人开口劝说。

“多谢你,多兰婶子。”那颜摇了摇头,固执的开口。

“我要在这里等他,这样阿古那回来,第一眼就能看到我了。”那多兰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,转身往帐篷里走去。

突然那颜看到远方有人向这边跑来,她揉了揉眼睛,再仔细一看,竟然是苏日勒。

“苏日勒。”她惊呼一声,起身提起袍子就往那边奔去。

听到她诧异的呼喊,多兰婶子回过头来,定睛看了看。

“天呐,真是苏日勒。”

苏日勒不知道跑了多久,他只觉得胸腔像个漏了气的大风箱,又像快要被憋炸了似得,憋得他生疼。

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片蓝色的海,可是草原上怎么会有海呢?晕过去之前,苏日勒还在这样想着。

不知道睡了多久,有人在他的耳边轻声呼唤“苏日勒,苏日勒。”

苏日勒想开口让她别喊了,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,他的嗓子火辣辣的疼,他想睁开眼睛,却只是眼皮动了动。

那声音听起来却高兴极了,她欢呼雀跃的跑了出去。

“苏日勒醒了。”

然后帐篷里就呼啦啦进来一群人,苏日勒被人扶了起来,有人端着奶茶,喂到他的唇边。

勉强喝了两口,苏日勒费力的睁开眼,原来扶起他的是塔娜,他此时正靠在塔娜的腿上,抬眼就能看到塔娜帽子上一串串的红珍珠一晃一晃的,晃得他头更晕了。

“扶我坐起来。”他勉力说道。

“哦,好。”听他这么说,塔娜慌忙把他扶起来,担心他靠着不舒服,又给他腰后加了一条羊毛毯子垫着。

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约有五十来岁的男子,虽然脸上已经起了皱纹,但他龙行虎步,不难看出其年轻时的英武。

“父王。”苏日勒刚一开口,眼泪便滚滚落下。

“哭什么,生死有命。我们草原上的儿郎,流血不流泪。”那男子开口。

却原来他正是苏日勒兄弟的父亲巴特尔,也是他们塔塔部的首领。他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乌力罕小小年纪待人就十分仁厚,也是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。小儿子苏日勒自小就跳脱不羁,他原想着部落有乌力罕在,总能护住小儿子一世平安的,却不想如今大儿子英年早逝,饶是铁打的汉子,背过人也会洒几滴英雄泪。

“你从头到尾仔细讲讲,是怎么回事?”巴特尔问小儿子。

苏日勒便从头讲来,当他讲到此行全军覆没,自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,门口传来一声惊呼。

众人回过头去,原来那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,听到这个噩耗,她整个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,立刻就有人把她扶起来,带回去休息。

苏日勒双目含泪,看向自己的父亲。

“父王,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。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巴特尔斩钉截铁的说。

“请父王给我一个机会,这个仇我要亲自报。”苏日勒强撑着从榻上爬起来,跪在巴特尔脚下,恨声说道。

“为父答应你。”巴特尔扶起小儿子。

又安慰了小儿子几句,巴特尔便带人出去了,此时帐篷里只有苏日勒和塔娜。

“谢谢你,塔娜。”

“不用谢的,苏日勒。”塔娜的脸突然红了起来,她有些扭捏的问道。

“你要不要再躺一会儿,我扶你躺下吧?”

苏日勒摇了摇头。

“你扶我出去走走吧。”

“可是,这会儿外面风很大的。”塔娜有些迟疑。

“无妨。”

于是塔娜便不再言语,静静的扶着苏日勒出去。

此时已是午后,太阳照在身上并无多少暖意,秋日的风瑟瑟的吹着,苏日勒走到河畔,塔娜扶着他在石头上坐下。给他披上一件披风,便不再多言,自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,以手托腮,静静的看着他。

少年人尚未长成,身形还有些单薄,同样是继承了父母的好容貌,倘若乌力罕给人的感觉像是和煦的阳光,那苏日勒则更像是清冷的月。少年此时静静的坐在河畔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过了一会儿,他回头问塔娜。

“刚才那颜嫂子怎么了?”

“巫医说那颜嫂子怀了小宝宝,她就在河畔等阿古那大哥回来,打算告诉他这个好消息。结果...”塔娜说着说着,情绪也低落下来。

“去看看那颜嫂子吧。”苏日勒说着就起了身,塔娜急忙起身准备扶他。他摆了摆手,示意自己可以的。

两人来到那颜嫂子的帐篷外,听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,还有妇人轻声的安慰。

塔娜上前敲了敲门,开门的是苏日勒的母亲多兰。

“阿妈,那颜嫂子怎么样了?”苏日勒低声问道。

“巫医说她郁结于心,唉。”多兰婶子叹了口气。

“我去看看吧。”听儿子这么说,多兰也不再言语,闪身让他们进了门。

“那颜嫂子。”苏日勒低声唤道。

榻上躺着的女子不复昔日的柔美,此时她青丝散乱,双目红肿。

苏日勒解下腰间镶着宝石的匕首,递了过去。

“那颜嫂子,这是我第一次猎到狼时,阿古那大哥送的。你收着,等宝宝长大了送给他。”

那颜转头看了那匕首一眼,转过身去,双肩耸动。

塔娜还想再说些什么,苏日勒拉了拉她的衣袖,摇了摇头,带她转身出去了。

二人刚出了门,就听到里面有大哭的声音传来,塔娜还想进去看,苏日勒拉住了她。

“让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,哭出来会好受得多。”

“那颜嫂子会好起来吗?”塔娜不放心的问。

“会的。”苏日勒抬头看了看天,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升起,挂在天边。

“就像这月亮一样,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,明天它都一样会照常升起。”苏日勒轻声回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