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晴天的公寓大门紧锁，物业告诉陆沉，她凌晨四点就拖着行李箱离开了。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，陆沉翻出手机里保存的出版社人事档案——紧急联系人一栏写着“许志明”，后面跟着一个杭州区号的固定电话。
他的心跳加速，手指微微颤抖着拨通了那个号码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：“喂，你好？”“许先生，我是陆沉。”陆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，“我是许晴天的同事，她现在情况不太好，我需要找到她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，许志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：“你是谁？”“我是陆志远的儿子。”陆沉深吸一口气，决定坦白一切，“我和晴天有过一段过去，现在我很担心她。”
许志明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激动：“你父亲……他怎么样？”陆沉的心一沉，他意识到许志明可能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：“我父亲已经去世了。许先生，我必须找到晴天，她可能需要帮助。”
许志明沉默了许久，终于开口：“她在千岛湖镇梧桐路17号，是我老家的湖边白色小屋。你来吧，我在这里等你。”陆沉挂断电话，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他匆匆离开许晴天的公寓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：尽快找到她。
杭州到上海的高铁上，陆沉不断重读《面具之下》的最后一章。女主角在得知自己可能患有与母亲相同的遗传病后，选择默默离开，只留下一句话：“有些爱最好的表达方式是放手。”当时他只当是文学创作，现在想来，字里行间都是许晴天自己的恐惧。
电话响了，是国际4A公司亚太区总裁马克的越洋来电：“陆，考虑得如何？新加坡分部的创意总监职位，年薪翻倍，签约奖金足够你在滨海湾买套公寓。”
“我需要再考虑几天。”陆沉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，心中充满了矛盾。
“董事会需要最迟明天得到答复。”马克语气转硬，“你知道，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。”
挂断电话，陆沉翻到通讯录里“许晴天”的名字，再次拨打，依然是关机提示音。他转而给李主编发了条信息：“晴天老家具体地址有吗？”回复来得很快：“千岛湖镇梧桐路17号，湖边白色小屋。但沉总，晴天特意嘱咐不要打扰……”列车到站后，陆沉租了辆车，导航显示到千岛湖还有两小时车程。
雨又开始下了，细密的雨丝打在挡风玻璃上，让他想起与许晴天初遇的那天。如果真如母亲所说，他们幼时曾有一面之缘，那么这场看似偶然的邂逅，是否冥冥中自有安排？
梧桐路是条临湖的僻静小道，17号是栋带小院的白色平房，院门虚掩着。陆沉停好车，冒雨走到门前，正要敲门，却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。
“你早就知道他是陆志远的儿子！”许晴天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“我没想到你们会相遇……”一个低沉的男声回答，“更没想到你会爱上他。”
“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？医生说我肺部的阴影和妈妈当年的症状一模一样！”许晴天的话像一记闷雷炸在陆沉耳边，“这就是报应吧，你们当年隐瞒陆志远的病情，现在轮到我了……”陆沉的手僵在半空。
他父亲、许晴天母亲、肺部阴影……这些碎片在他脑中旋转，却拼不出完整图景。门突然被拉开，一个两鬓斑白的高瘦男人出现在门口，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陆沉时骤然睁大。
“你是……陆沉？”许志明的声音微微发颤。客厅里，许晴天站在窗边，背影僵硬。听到声音转过身，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，眼睛红肿，手里紧攥着一张CT片。
“你来干什么？”她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来看你的‘创作素材’如何崩溃吗？”陆沉向前一步：“我看了你的小说，也听我妈说了些往事。晴天，我们需要谈谈。”
“没什么好谈的。”许晴天把CT片塞进抽屉，“请你离开。”
许志明叹了口气：“晴天，逃避解决不了问题。”
他转向陆沉，“你父亲……他走前痛苦吗？”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陆沉喉头发紧：“最后时刻很平静。他留了封信，说当年离开是因为肝癌晚期，不想拖累我们。”
许志明踉跄了一下，扶住沙发背：“果然是这样……芸姐一直守住了这个秘密。”
“爸！”许晴天突然打断，“别说了！”“不，晴天，是时候说清楚了。”许志明摘下眼镜擦了擦，“二十年前，我和你妈，还有陆沉父母是大学同学。陆志远和我同时爱上了周芸，但她选择了志远。后来我和你妈结婚，两家人却成了好友。”
他示意陆沉坐下，继续道：“志远确诊肝癌时，晴天妈妈刚好是主治医师。那时有一种实验性疗法，但风险极高。志远决定放弃治疗，把钱留给家人，求你妈帮他隐瞒病情……”
“我妈同意了？”陆沉心跳加速。许志明点头：“但实验疗法后来取得了突破。你妈偷偷联系志远，他却坚持原来的选择。这事成了晴天妈妈的心病，她总觉得自己害了志远。”
他的声音低了下去，“更讽刺的是，三年后，晴天妈妈自己查出肺癌，同样的实验疗法救了她的命。”
陆沉望向许晴天：“所以你看到肺部阴影就……”
“我以为这是命运轮回。”许晴天终于开口，声音哽咽，“我爸和你爸因我妈反目，我妈妈因你爸爸内疚而死，现在轮到我来偿还……”
“胡说什么！”许志明突然提高音量，“你妈妈是车祸去世的，和病情无关！CT显示只是普通炎症，医生不是明确说了吗？”
陆沉站起身，走到许晴天面前，轻轻握住她颤抖的肩膀：“晴天，看着我。我们不是父母恩怨的囚徒。你小说里写的那句话还记得吗？‘打破牢笼的钥匙，是诚实面对自己的脆弱。’
”许晴天仰起脸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：“我害怕……怕知道真相后你会恨我。”
“真相是，”陆沉捧起她的脸，“无论有没有那些过往，我都爱你。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子女，而是因为你是你——那个在雨中安静看书的女孩，那个把我的孤独写得比我自己还了解的作家，那个明明害怕却假装坚强的傻瓜。”许晴天终于哭出声来，陆沉将她拥入怀中。许志明悄悄退出客厅，轻轻带上了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