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送阵的蓝光在陈缺眼前消散时,他闻到了九幽狱特有的霉湿气息——那是地下石墙渗出水珠,混着铁锈与檀香的味道。
张涛的身影几乎立刻从阴影里钻出来,腰间钥匙串叮当作响:“典狱长,您可算回来了!方才巡夜队说封印区的地脉又震了次,墙皮都往下掉——”
“先跟我去封印区。”陈缺拍了拍他肩膀,掌心能感觉到张涛身上还带着巡逻的寒气。
他脚步比平时快了三分,怀里的封印碎片隔着衣襟发烫,像块烧红的炭。
封印区的石门在两人身后吱呀闭合时,陈缺的呼吸顿了顿。
九根玄铁桩仍如巨齿般扎进地面,桩身上原本黯淡的金色符文正泛着死鱼眼似的微光;而桩阵中央那道裂缝,黑得像被墨汁浸透的绸缎,正渗出若有若无的腥气。
“张涛,灯。”陈缺摸出碎片,青灰色的石片在火把下流转着幽光。
他记得在秘境祭坛时,这碎片与裂缝的气息重叠得严丝合缝,此刻离得越近,掌心的皮肤竟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。
张涛举着火把凑过来,火光映得他额角的汗发亮:“您要……”
话音未落,陈缺已将碎片按向玄铁桩阵的缺口——那是他上次巡查时发现的,比拇指略宽的裂痕,像被利刃生生剜去了块肉。
“咔”的一声轻响。
整座地下空间突然震动起来。
陈缺踉跄两步,伸手撑住最近的玄铁桩,却被烫得缩回手——桩身上的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亮起来,从暗金转为鎏金,连裂缝里的黑气都开始翻涌,像被什么力量往回拽。
“这、这东西真是关键?!”张涛的火把差点掉在地上,他盯着重新焕发活力的符文,喉结上下滚动,“上个月您说要找补阵材料,我还当您又在逗我——”
“先别急着惊讶。”陈缺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。
碎片嵌入的瞬间,他分明感觉到有股热流顺着手臂窜进经脉,像有人在他识海深处敲了面小鼓,“去把这个月的巡逻记录拿来。”
“记录?”
“狱卒失踪的。”陈缺转身时,裂缝里突然传来类似指甲刮玻璃的尖啸,他眯起眼,“从月初到现在,已经有三个兄弟没回来换班了吧?”
张涛的脸色瞬间发白。
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册子,纸页边缘还沾着茶渍:“您怎么知道?我怕影响士气,没敢往上报……他们最后出现的位置,都在封印区外围五十步内。”他翻到某一页,手指点在三个名字上,“而且每次失踪,都是封印能量波动最凶的子时三刻。”
陈缺的指节捏得发白。
他想起秘境里那些被邪祟啃食的尸体,想起祭坛断碑上“两界”二字——有人在利用封印的能量,搞什么见不得光的仪式。
“典狱长!”
守卫的声音从石门外传进来,带着点发颤的急切:“天剑宗的李公子求见,说奉了张天师的命,来协助修复封印!”
陈缺和张涛对视一眼。
他记得天剑宗的李明,上个月在演武场还用剑尖挑着他的木牌冷笑“狱卒也配谈武”,此刻倒转变得这么快?
“请他进来。”陈缺理了理衣襟,唇角勾起惯常的玩世不恭,“张涛,去泡壶茶——要最苦的那种。”
李明跨进门时,陈缺的目光在他腰间多停了半秒。
少年剑客今日换了月白衫子,腰间玉牌擦得锃亮,见了他便抱拳:“陈典狱,在下奉师尊之命,特来送宗门秘藏的《镇邪录》。听说贵狱封印受损,或能派上用场。”
陈缺接过他递来的锦盒,指尖触到盒面时,忽然顿住——李明手腕内侧,有道极浅的青紫色纹路,像条小蛇盘在血管上。
那是秘境里邪祟才有的禁制气息!
“李公子有心了。”他笑得更开,“张涛,带李公子去东厢房歇着。咱们这破监狱没什么好招待的,可别委屈了天剑宗的精英。”
李明走后,陈缺捏着锦盒的手微微发紧。
他能感觉到盒里的《镇邪录》是真的,但李明身上那道禁制……分明是被人种下的追踪标记。
深夜的档案室飘着霉味。
陈缺摸黑撬开门锁,火折子“滋”地亮起时,满架子的旧卷宗在昏黄里泛着冷光。
他要找的是百年前的狱志——上次整理时,他瞥见某页提到“封印崩溃”四个字。
泛黄的纸页在指尖哗啦作响。
当“天剑宗·清微子”几个字跃入眼帘时,陈缺的呼吸骤然一滞:
“大凉三十七年冬,九幽狱封印崩溃,邪祟外溢。天剑宗清微子携镇派玉衡剑来援,以自身精血为引,重铸封印……”
他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。
原来天剑宗早就知道九幽狱镇压的是什么,甚至派先祖来修复过!
那这次李明的“协助”,是真心帮忙,还是……
“吱呀——”
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。
陈缺瞬间熄灭了火折子,整个人贴进书架后的阴影里。
他摸到腰间的短刃,指腹轻轻划过刃口——这是用玄铁桩上的碎铁打的,淬过狱卒特制的迷药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陈缺眯起眼,借着月光看见那道身影:穿灰布狱卒服,腰上挂着铜钥匙串,可走路的姿势却像踩在棉花上,膝盖打弯时不带半点声响。
“王二?”陈缺在心里低呼。
这是三天前失踪的狱卒,今早张涛还去他老家送了月钱,说他媳妇哭晕了两回。
那身影停在档案架前,抬起的手在月光下泛着青灰。
陈缺这才发现,他的指甲长得能戳进掌心,指缝里还沾着黑褐色的东西——像是干血。
“太初混沌……两界归一……”
嘶哑的呢喃响起时,陈缺的汗毛根根竖起。
那声音根本不像是王二的,倒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他喉咙里,用生了锈的锯子磨出来的。
他不再犹豫,像只夜猫子般从阴影里扑出。
短刃的刀柄重重砸在王二后颈,男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。
陈缺扯下他的面罩,露出的果然是王二的脸,可那双眼睛却空洞得像两口井,眼白上爬满了血丝。
“看来,不只是赵严的人。”陈缺蹲下身,用刀尖挑开王二的衣领——他锁骨处,同样盘着那条青紫色的禁制纹路,“还有别的东西,盯上九幽狱了……”
“吼——”
低沉的咆哮突然从封印区方向传来,震得档案室的窗纸簌簌作响。
陈缺猛地抬头,透过窗户能看见远处地下传来的金光,比傍晚更盛了几分。
他扛起王二走向门口,靴底碾碎了片落在地上的纸页。
借着月光,他瞥见那页纸上歪歪扭扭写着:“玄魇,两界之喉……镇之则安,破则……”
“张涛!”陈缺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亮,“带两个人去疗伤室守着。另外,从今晚起,封印区外围加三倍岗哨——活物进出,都给我仔细搜!”
张涛的应和声从走廊尽头传来。
陈缺望着远处封印区的金光,手不自觉地按上胸口——那里还揣着从秘境带回来的断碑拓本,拓本背面,他用炭笔描了个歪歪扭扭的“玄”字。
夜风吹起他的衣角,带来封印区方向若有若无的腥气。
陈缺望着天上的残月,突然笑了。
他想起刚当狱卒那会儿,老狱头拍着他的肩说:“小缺啊,这监狱最可怕的,从来不是关着的犯人。”
现在他终于懂了。最可怕的,是那些想打开牢门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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