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相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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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前线战争如火如荼,沛县却在楚军的护佑下暂得一阙安宁,因而刘家的土地这些年都未曾荒芜。

刘太公年纪大了,地里活主要靠着刘邦的哥哥,因未分家的缘故,曹氏和吕雉偶尔也会帮忙。

吕雉时常会带着儿女去地里劳作,不过刘乐刘盈说是帮忙,其实大部分时间在阴凉地呆着。她哪里舍得儿女劳累,只不过是怕放在家里出事。

见吕雉干了一会累了,刘盈立即端着晾好的茶水奉给母亲,刘乐见刘盈抢先眼睛一转争着给吕雉捶背。

儿女如此孝顺,吕雉心里说不出地满足,只觉得就算刘邦死在外面了也没什么。

只可惜这也只能想着美一美,若是刘邦真死在外面,沛县必然沦陷,他们作为余孽分子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。

“行了。”吕雉嗔道,见儿子踮起脚要用手帕给自己抹脸,明明还不到腿高的小东西整日瞎操心,她接过帕子搽了汗顺手给刘乐和刘盈也擦。

刘盈忙又拿着一个帕子示意自己擦,吕雉见他这样便知道儿子讲究臭毛病犯了,不想和刘乐用一个帕子。

旁人家都是儿子跟泥猴似的,她家倒好掉了个个,女儿整天野地跟猴似的,衣服基本上每天都得换洗。儿子倒是干干净净的,还特别喜欢洗澡,一身皮子太阳刚晒一会就红了大片。

”和你姐姐去树荫下坐吧。”吕雉心疼道,摸了摸刘盈头,她看着日头道:”阿母还有一刻钟便带你们回家。”

本来不需要这么久的,因为刘肥得了风寒曹氏在家照顾,所以吕雉不得不多干些,要不然嫂子又要说闲话。

“曹姨又偷懒,我看刘肥也是装病。”刘乐给吕雉上眼药。

“还不是你让刘肥下河摸鱼,要不然他能风寒吗?”吕雉拧着女儿的脸,小家伙正是人烦狗厌的年纪,嘴里没一句正经话。

“你肿末猪道?”刘乐嘟囔道。

“你衣服一身的烤鱼味。”刘盈插口补刀道。

“哄,弟弟你不可爱,鱼你也吃了的。”

见吕雉目光盯着自己,刘盈脸红了一下,狡辩道:“大哥给我留了一份,并不是我主动要的。”

刘肥本来不怎么和姐弟俩玩,奈何刘乐太会使唤人,让他在声声大哥中迷失自我,自发地生出了兄长的责任感。

因而日常刘乐骗了什么东西,即使刘盈不提,刘肥也会自觉给刘盈一份。

“你就是主动要了也没什么,他该让你的。”

刘盈本能想反驳,看着吕雉的神情,他突然明白她说的并不仅仅是鱼。

见路边突停着位陌生男人看向这边,吕雉吓了一跳,猛地拉着儿女,望向男人小心试探道:”“请问壮士有什么事吗?”

见惊吓到妇人,那男人拱手致歉道:”惊扰夫人,只因天气炎热,在下饮水已尽,可否讨碗水喝?”

吕雉见他举止有礼松了口气,走向前将罐子里水倒出一盏给男人,男人接碗道了谢忙不迭喝起来,很快见了碗底。

刘盈旁观他手持杆帆,肩挂布袋,腰悬紫金铜铃,原是卜卦的道人。又见其满鬓风霜风尘仆仆,一副奔波之相,暗叹世道果真是众行皆难,连修行之人也不能脱离,战乱频发中也连累地到处跑。

日头将晚,中午带的饭还剩些,以往这些都是给兄妹俩饭前垫巴用。刘盈知晓这道人不是村里人,这附近也没有能打尖的地方,他偷偷看了吕雉一眼拿出几块糕饼用麻布包着递给道人。

”先生,旅途劳顿,若不嫌弃用些糕饼,也算相遇缘分。”刘盈真诚道。

黄士奇见幼儿举动大为吃惊,又听他话语沉稳,见旁人习以为常便知与众不同,他心生好感道:”谢谢,小公子。”

刘乐不服气道:”那水也是我提来的,叔叔也要谢谢我。”

黄士奇忙也称谢,因这插曲他心生好奇,一时不着急走,在与吕雉闲扯了几句路上见闻后,他主动道:”既受了夫人家的水,便当涌泉相报,可在下身无长物,只有些相术小技,若不嫌弃,在下愿为夫人相面。”

吕雉对江湖卜算不怎么信,但又不愿落了他面子,便应道:”如此,劳烦了。”

黄士奇细细观摩起来,吕雉天庭中宫,额头宽广,日角隆准,又见其耳垂丰满,剑眉凤目,实在是万中无一的好面相,他由衷赞叹道:”夫人实在大富大贵之相。”

可惜了,这面相若为男子必定贵不可言。

吕雉闻言笑了笑,道人虽落拓倒是很会说话,便也想给儿女讨个吉祥话,请道:”借先生吉言,可否替我两个孩子也一道相面。”

黄士奇本就因对刘盈好奇停留,故而十分乐意,他还记得刚才刘乐的反应,这次先看刘乐,仔细看后断道:”小姐,你面相如夫人,也是大富大贵。”

“大叔,你同样的话怎么说两遍?”刘乐有点不满意,怀疑大叔故意敷衍她。

“无理!”吕雉斥责道。

“无妨。”黄石奇摆摆道,他走南闯北见过许多冷眼讥讽,又怎会将稚童的话放在心上。

“至于公子—”黄士奇转向刘盈细观,额头丰盈,鼻头高隆,待看清后他心中不由震撼—这,这分明是问鼎之相。

他担心看错又用了观气之术验证,结果如旧。

更稀奇的是,本来面相看刘盈活不过二十四,但观气却是长寿之姿,一个人的气与相怎会如此矛盾,这让道人更加疑惑。

他愈发恭谨道:”此子极贵,夫人的富贵也来源于此。”

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吕雉见道人变了态度,心头一跳忙追问。

黄士奇却不再多说,起身便告辞。

道人走后,吕雉心中久久难以平静。

刘乐蹲在一边逮蚂蚱,刘盈却没心情了,只想着刚才相士的话,看着吕雉眼中骇人的光嗫嚅道:”都是骗人的,阿母不要相信。”

”不要相信什么?”刘邦突然出现吓了三人一跳,他从后一把架起刘盈颠了颠分量,只弄得刘盈羞耻难耐,像被磅秤的猪接收他人的审视。

”阿季,刚有个相士给我们娘仨相了个面……”吕雉见状也不隐瞒,将刚才情形复述了一遍。

刘邦听这话心头异动,放下刘盈便骑马追了去。

吕雉见状叹气,想必前方战事不喜。

“不等父亲吗?”刘盈看吕雉收拾东西要走。

“他或许要久一点,我们先走吧。”

“父亲也信这个吗?”刘盈问道。

“你父亲不信,但他需要这个。”吕雉答道。

“不信的东西为什么要用?”刘乐疑惑道。

吕雉笑了,也只有孩子能问出这样的话,她摸了摸女儿的头教导道:“人这一辈子啊,需要信的东西很少,需要用的东西很多。所以有些东西你可以不必信,但是一定要会用。”

“我不懂。”刘乐有些糊涂道。

“你现在不必懂,等你遇到了抉择想起了这句话就行了。”吕雉笑道。

没多会刘邦从背后骑马赶上来了,刘盈看刘邦那马如此膘肥体壮,再放下一个人也足够,便拉着刘邦衣摆道:”阿父,请带母亲一程吧。”

吕雉听这话很是意外,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,她就听刘邦道:”我带着你母亲,你和阿乐怎么办?”

刘乐也想骑大马,她平日里扮演将军都骑假马,可还没开口就被感受到刘盈在偷偷扯自己袖子,察觉到弟弟的劝阻便不说话了。

”我们走回去。”刘盈答道,挤眉弄眼道:”我想,阿父与阿母许久不见,想必有些密语。”

“鬼机灵!”吕雉被儿子耍宝样子逗笑了,这样子活脱脱是丈夫的翻版。

刘邦更是觉得眼熟,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,瞬间明白吕雉发笑的原因。

儿子比上次见个头又高了些,也长了些肉,眉宇线条更像自己了,尤其这混不吝的样子。

战事虽暂时失利,然良将谋士已得,他又得此慧儿后继有人,复又何憾。

听了相士开导,刘邦豁然开朗,此刻英雄汉也多了几分柔情骨,在吕雉惊呼声中二人共骑上一马冲向了前方。

奔走在乡野之间,耳畔掠过的风让人心旷神怡,判断刘乐姐弟一时追不上后,刘邦放缓了速度。

夕阳西下,吕雉看着四周野景突然想起陌上花开的典故,不期然红了双靥。

此时无声远胜有声,柔和的眉眼拉近了二人距离,刘邦感受怀里的温度,心里也亲近了些,气氛更是融洽。

“孩子养得很好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多谢你。”

中年夫妻的默契让话语显得多余,几番体己话铺垫后,刘邦就坦白了自己的意图—借兵。

原来这次去投靠景驹时得遇张良,两人相见恨晚,与之秉烛夜谈后,刘邦对争夺天下更多了几分信心,此番就是在张良建议下前来借兵。

吕雉听他滔滔不绝讲着自己的宏伟构图,似乎封侯拜相不过是探囊取物,待刘邦讲地口干舌燥自觉停止后,她才点头应了下来。

倒不是被刘邦大饼骗到了,吕雉心知自家兄长本就有搏功名的野心,此番借兵不过顺应而为罢了。

刘吕两家自从刘盈出生已成为紧密联系的一体,休戚与共,祸福相依。何况刘邦最近的出头让吕氏兄弟想起吕公最初的预言,更是对合作无有不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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