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宫内。
刘若愚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，这位年约五十、鬓发斑白的老太监浑身散发着儒雅的书卷气。他躬身行礼，声音温和：陛下，内阁黄大人又递条子来问，陛下何时恢复早朝？
这位在历史上因撰写《酌中志》而被称为司马迁第二的文人太监，如今被朱由检特意从狱中找出，接替王承恩担任司礼监秉笔。他不仅负责皇帝的起居注记、诏书起草，更重要的任务是担任朱由检的古文老师——这位穿越而来的皇帝，对明代艰深的文言奏章实在头疼。
早朝？朱由检放下手中的《洪武宝训》，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，刘伴伴说得是，水落石出之时，朕确实该露面了。
刘若愚敏锐地注意到，皇帝说这话时，目光扫过案头那摞厚厚的供词。这些都是东厂连日来审讯所得，每一份都浸透着血泪。
传旨，明日恢复早朝。朱由检突然起身，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，让满朝文武都来见朕。
刘若愚躬身应诺，却在退出时不经意打了个寒颤。他太清楚这几日东厂都做了些什么——缇骑四出，大索京师，从六部衙门到勋贵府邸，抓人抄家，无所不为。诏狱早已人满为患，连刑部大牢都塞满了官员。
正如后世史书所载：是日，缇骑四处，大索京师，朝野震怖。而这场震惊朝野的大清洗，才刚刚开始。
五更三点，天边刚泛起鱼肚白，午门外已聚集了数百名文武官员。初冬的寒风卷着落叶，打在官员们的朝服上，发出簌簌的声响。与往常不同的是，今日的队列中少了近三成的面孔——那些人都已被关进了诏狱。
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
五凤楼上的晨鼓三通，打破了黎明时分的寂静。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校尉们鱼贯而出，在御道两侧摆开仪仗。随着钟鸣响起，左右掖门缓缓开启。官员们抱着象牙笏板，在鸿胪寺官员的呵斥声中，战战兢兢地列队入内。
肃静！按品驿站好！
礼部的人呢？快维持秩序！
鸿胪寺官员的叱喝声在晨雾中格外刺耳。往日这些训斥总会引起些许骚动，今日却无人敢有半句怨言。官员们像提线木偶般，机械地移动着脚步。
当队伍行至金水桥前，文官武将自动分成两列。文官居左，武将居右，每个人都在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腿。桥下的金水河结了一层薄冰，倒映着一张张惨白的脸。
皇极门前，丹陛之上的铜鹤在晨光中泛着冷光。队列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，却无人敢交头接耳。所有人都清楚，今日这个早朝非比寻常——这是乾圣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。
陛下驾到——
随着司礼监太监尖利的唱鸣声，沉重的脚步声从殿内传来。官员们齐刷刷地跪伏在地，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。有些人控制不住地发抖，在砖面上留下汗渍。
朱由检身着十二章衮冕，缓步登上御座。冕旒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动，遮住了他锐利的目光。他缓缓扫过殿下群臣，注意到队列中那些空缺的位置——每个空缺都代表着一个正在诏狱受审的官员。
平身。
皇帝的声音不大，却在寂静的朝堂上激起阵阵回音。
当官员们战战兢兢地起身时，朱由检注意到他们的表情精彩纷呈：东林党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，阉党余孽面如死灰，清流官员眼中闪着希冀，而更多人是掩饰不住的恐惧。
诸位爱卿。朱由检突然开口，声音平静得可怕，可知朕为何迟至今日才开早朝？
殿内落针可闻。站在前排的几位阁老，手中的笏板都在微微颤抖。
皇帝轻轻抬手，王承恩立即捧上一摞厚厚的供词。朱由检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，慢条斯理地展开。这个简单的动作，让几个官员直接瘫软在地。
兵部武选司郎中郑鄤。皇帝念出一个名字，声音陡然转冷，天启六年收受晋商贿赂，私放军械出关。来人——
臣冤枉啊！一个中年官员冲出队列，疯狂叩头，那都是魏忠贤逼臣...
拖出去。朱由检眼皮都没抬一下，着三法司会审。
当锦衣卫将哭嚎的郑鄤拖出大殿时，一股尿骚味在殿内弥漫开来。没有人敢去查看是哪位官员失禁了。
接下来。皇帝又拿起一份供词，嘴角泛起冷笑，该轮到谁了呢？
朝堂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，等待着下一个被点名的会是自己。这一刻，他们终于真切地体会到：大明朝，真的变天了。
当东林党官员接连被下狱的消息传开，朝堂上其他派系的官员暗自窃喜。阉党残余、浙党成员、江西派系等政治势力都在心中盘算
是否该趁机对东林党落井下石？
新帝手段狠辣，该如何投其所好？
陛下登基前后判若两人，必须小心应对。
就在众臣各怀心思之际，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冲进大殿。由于太过紧张，他在门槛处绊了一跤，整个人扑倒在地。顾不得疼痛，他连滚带爬地跪着喊道：万岁爷！大事不好！国子监的太学生们正在冲击宫门！
什么？！朱由检猛地从龙椅上站起，冕旒上的玉藻剧烈晃动。他双目圆睁，死死盯着报信的太监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但很快被强行压下。究竟怎么回事？给朕说清楚！
能够被称为宫门的，至少是午门之后的城门。严格来说，只有皇极门这一带的城墙才配称宫门宫墙。朱由检脑海中立即闪过《五人墓碑记》中描述的场景——天启年间苏州市民为抗议逮捕周顺昌而引发的暴动。
当年读书时，他曾为文中五人者，激于义而死的气节所感动。但如今身居帝位，再想到类似事件，首先涌上心头的竟是深深的恐惧。
回...回万岁爷，太监结结巴巴地禀报，太学生们举着清君侧诛奸佞的旗号，已经聚集在午门外。他们说...说要面见圣上，为被捕的官员申冤...
殿内顿时一片哗然。官员们面面相觑，有人面露喜色，有人惊惶不安。朱由检脸色铁青，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龙袍。
有多少人？皇帝强作镇定地问道。
至少...至少三四百人...
宫门卫兵呢？
已经...已经拦住了，但太学生们情绪激动，怕是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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