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师坊间的茶楼酒肆里,新皇帝的传奇故事正被说书人演绎得绘声绘色。老槐树下的百姓们捧着粗瓷茶碗,听得目瞪口呆——这位新天子的登基大典,竟比最离奇的话本还要精彩三分。
要说那魏阉伏诛之夜啊...说书人醒木一拍,茶客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。谁能想到,那个被东林君子们描绘成九千岁、在戏文里都要穿龙袍的魏忠贤,竟在新帝祭天归来的当夜,就被一纸诏书轻飘飘地拿下了?没有刀光剑影,没有血溅宫墙,就像秋风扫落叶般干脆利落。
可更令人捉摸不透的还在后头。当东林诸公正要弹冠相庆时,皇帝却突然深居九重,整整一月不现龙颜。朝阳门外等候的官员们望穿秋水,却始终不见午门开启。若不是内阁递进的题本上那朱批墨宝依旧力透纸背,只怕有人要怀疑大内又传噩耗了。
这位爷莫不是得了祖传的懒朝症?某个胆大的茶客刚嘀咕出声,就被同伴死死捂住嘴巴。但这话确实道出了众人的疑惑——嘉靖爷炼丹修玄,万历爷罢朝三十年,如今这位新君,莫非也要效法祖制?
紫禁城的红墙内,此时的崇祯帝却正在乾清宫暖阁里批阅奏章。鎏金烛台上,儿臂粗的蜡烛已经烧去大半。年轻的皇帝揉了揉发酸的手腕,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。他当然知道外间的议论纷纷,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——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先浮出水面,才好一网打尽。
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。朱由检起身活动筋骨,望着镜中那张与崇祯别无二致的面孔。历史正在他手中拐弯,而这场怠政的戏码,不过是个开始。司礼监新呈的密奏里,已经记录下不少人的丑态——有人开始串联,有人暗中投帖,更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地想要劝进了。
陛下,该歇息了。老太监捧着参汤轻声提醒。
朱由检摆摆手,目光落在案头那封来自辽东的密报上。棋盘已经摆好,是时候落下第二颗棋子了。他蘸了朱砂的御笔在宣纸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,宛如出鞘的利剑。
紫禁城的金瓦在秋阳下泛着冷光,朝堂表面维持着诡异的平静。然而在这潭静水之下,东厂的暗流早已汹涌澎湃。王承恩执掌的厂卫系统如同精密的机械,每一个齿轮都严丝合缝地运转着,将蛛丝马迹汇聚成致命的罗网。
东林诸公起初浑然不觉。他们安坐在文渊阁的紫檀交椅上,品着雨前龙井,谈论着近日的诗文。直到某日清晨,当锦衣卫的锁链声打破棋盘街的宁静时,这些自诩清流的君子们才惊觉大事不妙——原来东厂的矛头,早已对准了他们的咽喉。
魏忠贤的被抓,发犹如晴天霹雳。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肮脏勾当,那些冠冕堂皇下的龌龊交易,此刻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东林党人仓皇如丧家之犬,他们惯用的太学生这把利器,此刻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国子监的鼓声急促如雨点。年轻的太学生们在有心人的煽动下,热血沸腾地冲向大明门。他们不知道,自己正成为别人棋盘上的弃子。这些学子天真地以为,只要像在江南府县那样振臂一呼,朝廷就会退让三分。
当第一个太学生喊出昏君时,追夺功名,三代不许科举。这道谕旨像一柄利剑,斩断了数百个书香门第的青云之路。那些方才还在高呼仗义死节的太学生,此刻面如死灰地瘫倒在地。他们终于明白,这位年轻的天子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府县官员,而是真正执掌生杀予夺的九五之尊。
文华殿的铜鹤香炉依旧吐着袅袅青烟,但殿中的东林大佬们已经汗透重衣。他们精心策划的拖延之计,在绝对皇权面前不堪一击。更可怕的是,通过这次事件,皇帝帝向天下人昭示了一个铁律:谁再敢以清议之名行乱政之实,这就是下场。
……
苏州城的秋日依旧暖意融融,运河两岸的茶楼酒肆里,士子们正捧着新到的邸报议论纷纷。当追夺功名,三代不许科举的处置措施白纸黑字地呈现在眼前时,满座哗然。
糊涂!糊涂啊!一个老秀才捶胸顿足,花白的胡须不住颤抖,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,竟敢去触犯天颜!他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,引得邻桌客人纷纷侧目。
茶楼角落里,几个生员模样的年轻人缩着脖子,生怕被人认出是国子监出身。其中一人低声道:早听说京里同窗要闹事,幸好家父抱病,催着我回乡侍疾...话音未落,就被同伴狠狠踩了一脚——邻桌已经有人投来怀疑的目光。
这样的场景在江南各府县不断重演。随着邸报的传播,士林中的怨气愈演愈烈。那些原本对朝廷处置颇有微词的读书人,在得知可能连累整个士林声誉后,纷纷调转矛头,将怒火倾泻在闹事太学生身上。茶余饭后的闲谈中,不自量力祸害同侪之类的指责越来越刺耳。
然而比起这些口舌之争,更猛烈的风暴正在苏州城酝酿。当许显纯率领的缇骑队伍抵达苏州阊门时,这座以园林著称的繁华之城,此刻却如临大敌。
大人,前方有阻。锦衣卫百户压低声音禀报。许显纯眯起眼睛,只见城门前黑压压堵着数百号人——有头戴方巾的生员,有布衣短打的市井之徒,甚至还有几个身着绸缎的乡绅模样人物。他们虽未持械,但人墙严实,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。
巩永固握紧了绣春刀柄,年轻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紧张。他注意到城楼上影影绰绰,显然还有更多人在暗中观望。许显纯却冷笑一声,从怀中缓缓掏出一道明黄卷轴。
圣旨到——!
这一声断喝如晴天霹雳,震得人群一阵骚动。许显纯趁机策马前驱,缇骑们立刻列成楔形阵势紧随其后。那道徐徐展开的圣旨仿佛带着无形的威压,所到之处,人潮如摩西分海般退向两侧。
………………案犯欺君罔上,罪证确凿。许显纯的声音在苏州城门前回荡,今奉旨缉拿案犯三族,抗旨者,以谋逆论处!
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,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头上。几个领头模样的士子面面相觑,终究没敢上前。他们太清楚谋逆二字的分量——那意味着不只是个人生死,更是要株连九族的泼天大祸。
缇骑的铁蹄终于踏上了苏州城的青石板路。许显纯余光瞥见巩永固紧绷的侧脸,低声道:驸马爷瞧好了,这才是开始。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眼远处隐约可见的文宅飞檐,江南士林这把火,且得烧上一阵子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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