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复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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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苏州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。自从锦衣卫进驻以来,这座江南名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氛围。锦衣卫四处搜捕,刑狱大兴,凡是与文震孟、陈仁锡、周奎等人有牵连的,都被逮捕下狱。街道上不时传来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,百姓们紧闭门户,生怕惹祸上身。

然而在这风声鹤唳之际,秦淮河畔的一艘精致画舫内,却聚集着十多位青年文士。烛光摇曳中,张溥与张采这对形影不离的娄东二张正与陈子龙、吴伟业、夏允彝等人低声密谈。画舫随波轻晃,河面上倒映的灯火被搅碎成点点金光。

各位。张溥压低声音,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青瓷茶杯,如今奸臣当道,蒙蔽皇上。东林党诸位贤士相继遇难,正是我们继承他们遗志的时候。他的目光扫过在座众人,看到每张年轻的面庞上都燃烧着相似的斗志。

陈子龙突然拍桌而起,桌上茶杯叮当作响:张兄说得对!我们应该效仿六君子的气节...话没说完就被张采急忙制止。这位面容清瘦的太仓才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窗外隐约传来巡夜更夫的梆子声。

众人相视一笑,却掩不住眼中跃动的光芒。这些二三十岁的青年才俊,大多是江南各文学社的领袖。前天苏州城门外的变故犹在眼前——他们亲眼目睹试图阻拦锦衣卫的读书人如何被暴力镇压。如今朝廷明令禁止生员干预政事,更让他们意识到单打独斗的无力。

烛芯爆出个火花,映得张溥眼中精光闪烁。在他的串联下,众人很快达成共识:将各文学社合并为复社。当这个名称被提笔写在洒金笺上时,张溥握笔的手指微微发抖。他仿佛看到东林党衰落后留下的权力真空,正等待新的力量填补。

八月中秋,伊山大会。众人击掌为誓。画舫推开粼粼波光,载着这个即将震动江南的秘密缓缓驶向河心。

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的紫禁城。朱由检漫步在御花园的鹅卵石小路上,金桂的芬芳裹着秋日的凉意扑面而来。他刚从皇后寝宫出来,周皇后凄楚的泪眼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。这位年轻的帝王下意识抬头,暮色中的飞檐勾勒出锯齿状的天际线。

陛下...刘若愚捧着披风欲言又止。朱由检恍若未闻,突然对着渐暗的天空喃喃自语:朕错了吗?话音未落又猛然握紧雕栏,不!这些蛀虫正在啃食大明的根基!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额角青筋隐约可见。

王承恩悄悄退后半步,与刘若愚交换了个担忧的眼神。晚风送来只言片语:三百年沉沦...神州陆沉...等骇人词句。直到皇帝长舒一口气,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骤然消散。

锦衣卫的事办得如何了?恢复常态的朱由检转身问道,月光在他龙袍的金线上流转。王承恩急忙躬身:按陛下吩咐,可疑人员都已监控,随时可以收网。他的影子在宫墙上拉得很长,像一把出鞘的绣春刀。

立即行动!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冰冷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,锦衣卫是该彻底整顿了。作为天子亲军,却如此不堪大用,朕要他们何用?

遵旨!王承恩躬身应命,声音微微发抖,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。作为东厂提督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自中宫案爆发以来,宫中暗地里已经死了多少人。如今这把屠刀,终于要挥向锦衣卫了。

朱由检目光如刀,似乎看透了王承恩的心思,淡淡道:东厂还算得力,朕暂时不会动。不过厂卫内斗已久,日后权责划分必然要重新调整,你要早做准备。

臣明白。王承恩低头应道,心中却愈发不安。自从登基以来,这位他从小陪伴长大的信王,仿佛变了一个人。那深邃的眼神、凌厉的手段,让他感到陌生而畏惧。

朱由检不再理会王承恩的忐忑,转而看向一旁的刘若愚,嘴角微微上扬:都记下来了吧?

刘若愚闻言,脸色骤变,慌忙跪伏在地,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,颤声道:臣死罪!臣死罪!

死罪?朱由检冷哼一声,朕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吗?他目光微沉,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,自皇祖父以来,宫中之事被东林党肆意歪曲,在外传得污秽不堪,朕每每想起,便觉愤懑!

他踱步至窗前,望着宫墙外渐沉的暮色,声音低沉而坚定:朕翻阅宫中实录,又细读皇兄批阅的奏疏,这才发现,所谓国本之争,根本就是东林党捏造的谎言!

先父从未想过废长立幼,郑贵妃也从未觊觎储位,甚至曾恳请早日册立太子,只是先父不许。王恭妃在宫中待遇仅次于皇后,何曾受过虐待?皇兄朱常洛更非无能之辈,他在宫中地位稳固,与生母亦时常相见。

这一切,不过是东林党为了揽权而编造的谎言!朱由检猛地转身,眼中寒光闪烁,朕要你执笔,将这些真相一一记录下来,一字一句,不容篡改!

刘若愚抬起头,眼中满是震撼。皇帝的声音继续传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书名朕都想好了,就叫《宫中志》。你若能如实记载,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司马迁!

说罢,朱由检轻轻拍了拍刘若愚的肩膀,转身离去,只留下刘若愚跪在原地,怔怔出神。

《宫中志》……他低声呢喃,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坚定。

或许,这真的能成为一部传世之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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