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朝后,朱由检独自走向文华殿。夕阳的余晖洒在宫墙上,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。乾清宫里还停放着天启皇帝的灵柩,他暂时不便入住,只能暂居于此。
刚踏入殿门,就看见王体乾正指挥几个小太监整理文书。见他到来,王体乾立即上前行礼,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容:微臣参见殿下。您要的奏章都已备好,只是时间仓促,只整理出近两年的。天启五年以前的还在文渊阁,待臣明日再去取来。
朱由检环视殿内,几个红木箱整齐地排列着,里面堆满了文书。按照司礼监的安排,登基大典最快也要两日后才能准备妥当,定在了十九日举行。这两日,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了解朝政。
王体乾告退时,朱由检注意到这位司礼监掌印的脚步略显匆忙。确实,作为登基大典的主要负责人,王体乾现在恐怕忙得脚不沾地。
承恩,把这些文书按时间顺序整理好。朱由检吩咐道,自己在书案前坐下。案上已经备好了笔墨,一盏宫灯静静燃烧,将他的侧影投在墙上。
翻开第一本奏章,朱由检不禁皱眉。虽然文书上都用朱笔做了断句和批注,但他还是需要逐字推敲,在脑海中将文言转换成白话。这种阅读方式虽然缓慢,却让他对奏章内容理解得更为透彻。
渐渐地,朱由检发现这些文书的选择颇有深意。王体乾似乎特意挑选了一些反映朝中派系斗争、边关军情、财政收支的关键奏章。每一本都像一块拼图,组合起来就能窥见天启朝末年的政局全貌。
烛光摇曳中,朱由检的眉头越皱越紧。这些文书揭示的问题,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。
天启七年,八月十九日。
今日的天气状况欠佳,云层厚重,天色暗沉,阳光被遮蔽,显得颇为阴沉。
不过,这般天气丝毫未影响皇帝的登基大典。尽管王承恩曾向朱由检提议,登基大典要不要推迟一日,然而朱由检却坚决主张,不改日期,就在今天。
名不正则言不顺,不登基的话,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会缚手缚脚,也缺乏正当性。
师出无名,这种情况绝不能出现。
不改日子,就定在今天。
连准皇帝的贴身搭档的建议都不被采纳,其他人自然更不敢再进言相劝。
承天门(今天安门)上,罗列着数不清的器具,定时鼓、宝案、中和韶乐依次排列其上,旌旗猎猎,帷幕满天。
色彩绚烂的旗帜和服饰遍布整个紫禁城,也让原本愁云密布、气氛惨淡的场景消散了许多。尽管天公不作美,但王体乾还是绞尽脑汁,想尽办法,力求让典礼看上去更加盛大隆重。
中极殿内,朱由检身着那一身明黄色衮服,神情肃穆庄重,眉宇间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威严,仿佛能够洞察世间一切。在他的周遭,无数宫女太监如穿梭的流萤,脚步匆匆,进进出出,身影交错,忙乱不堪,却也不知究竟在忙碌些什么。
王承恩亦是随行人员中的一员,他小心翼翼地跟在朱由检身后,时刻保持着警觉,以便在必要之时及时提醒皇上该做何事。
很快,王体乾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,凑到朱由检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,随后又像一阵风似的急匆匆地出去。王承恩听闻,赶忙移步上前提醒道:“陛下,此刻该起身前往承天门祷告了。”
登基大典其实早早便已拉开帷幕,当一众官员前往天坛、地坛虔诚祈祷,向苍天宣告他即将登基之时,朱由检就身着孝服,怀着无比的悲痛与敬意,祭拜了先帝以及祖宗英灵。
随后,他来到中极殿,换上了这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明黄衮服,安静地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。这一等,便是半晌,才终于开始了后续的流程。
盛大而华丽的云舆静静地停留在殿门外,朱由检稳步登上车辇,车轮缓缓滚动,朝着承天门的方向徐徐前行。道路两旁,是身着艳丽礼服的宫女和太监,他们身姿婀娜,仪态万千;还有那铠甲鲜明发亮的大汉将军,威风凛凛,气势雄浑,如同一座座不可撼动的山岳。如此庞大的阵仗和磅礴的人气,几乎要将上空那厚重的阴云都给吹散了几分。
跟在云舆旁边的王承恩,满脸严肃,神情紧张,心中却在不停地默默祈祷:老天爷啊,给点面子吧!保佑殿下顺利登基,千万千万不要下雨啊!这阴沉的天气,着实让人揪心不已,生怕随时会有雨滴落下。
然而,朱由检却是丝毫不显担忧之色。
历史上,文秉的《烈皇小识》称:御极之日,晴空忽震雷,百官失色。
谈迁的《国榷》:午时受贺毕,乾清宫檐雷火骤发,毁鸱吻二
历史上崇祯登基那天都晴天霹雳了,自己提前几天,就算下雨,也比晴天霹雳要好很多了吧!
寒风掠过紫禁城的飞檐,朱由检缓步登上承天门城楼。他身着十二章衮冕,玄衣纁裳上的日月星辰纹在阴云下依然泛着暗芒。礼乐声中,他焚香祭天,青烟袅袅升起,与低垂的云层融为一体。
午门外,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肃立。文官绯袍,武官青甲,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,如潮水般分列两班,齐刷刷跪伏于地。寒风卷起官袍的衣角,却无人敢动分毫——这是新皇登基的大典,是维系帝国法统的神圣仪式,容不得半点差池。
当朱由检踏入皇极殿时,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。他稳步走向龙椅,展开诏书,声音清朗而沉稳:
“我国家列圣,缵承休烈,化隆俗美,累洽重照远垂万祀……”
诏书一字一句回荡在大殿之中,百官屏息凝听。冗长的礼仪、繁琐的流程,却无人敢显疲态。这是帝国的威严,是正统的象征,是皇权天授的证明。
就在诏书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——
“轰!”
仿佛天意感应,原本阴沉的苍穹骤然裂开一道缝隙,万道金光如利剑般刺破云层,倾泻而下。皇极殿的琉璃瓦被映照得璀璨夺目,金光顺着飞檐流淌,最终汇聚在龙椅之上,将朱由检整个人笼罩其中。
他端坐于龙椅,冕旒垂下的玉珠在金光中熠熠生辉,玄色龙袍上的金线纹饰如活物般流转。此刻的他,不似凡人,倒似天神临世。
王承恩站在殿侧,目睹此景,心头狂跳,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涌上喉头。他猛地跪伏于地,声音颤抖却洪亮:
“天降金鳞,照耀吾皇!崇祯天朝,福顺安康!”
殿内百官如梦初醒,随即齐声高呼,声浪如潮,震撼宫阙:
“天降金鳞,照耀吾皇!崇祯天朝,福顺安康!”
金光依旧笼罩着皇极殿,仿佛上天亲自为新皇加冕。这一刻,朱由检知道——他的时代,真正开始了。
天光昭示,人心震动!
这惊天一幕让殿外候着的礼部官员、宫女太监们无不瞠目结舌。那些原本见天色阴沉、暗自打着算盘的人,此刻只觉得脊背发凉,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莫不是...真龙出世,连老天爷都开了眼?一个身着青袍的低阶官员喃喃自语,手中的笏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。
这金光破云的奇景,当即被郑重记录在《崇祯实录》之中,成为后世佐证新皇天命所归的重要祥瑞。翰林院的学士们更是连夜撰写贺表,将这一异象比作尧舜之世,景星庆云。
然而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检,此刻却是有苦说不出。那刺目的阳光经过琉璃瓦的折射,正好直射他的双眼。他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,还要保持威严的坐姿,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会破坏这庄严肃穆的大典。
皇兄啊皇兄...他在心中苦笑,你这三大殿修得也太精准了,连阳光的角度都算计得这般巧妙。
想起那位被世人误解的皇兄,朱由检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。万历年间焚毁的三大殿,满朝文官张口就要一千五百万两重修经费。是天启帝亲自钻研营造法式,带着工匠日夜赶工,最终以不足三分之一的花费就让宫阙重光。
那些东林党人...朱由检暗自咬牙。皇兄的励精图治,在他们口中竟成了沉迷木艺的笑谈。这大明宫闱里的真相,往往与后世史书所载大相径庭。
金光渐渐西斜,朱由检的双眼已经酸涩难忍。但他依然挺直腰背,接受着百官朝贺。这一刻,他忽然明白:治国之路,注定要与无数刺目的光晕同行。有些是上天的启示,有些则是人为的迷雾。而他要做的,就是在这光与影的交错中,为大明找出一条生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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