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拿下魏忠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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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乾清宫前的汉白玉台阶上,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。王承恩站在丹陛之下,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,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锦衣卫佥事。他拢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圣旨的锦缎卷轴,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。

许显纯。这个名字在王承恩心里打了个转。三年前在信王府当值时,他没少听文震孟咬牙切齿地提起过这位五彪之一。东林党人的描述里,这是个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,天启五年那场大狱,多少忠良死在他手中。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,却是个鬓角微霜、神色恭谨的武官,眼角堆着细密的皱纹,腰间的绣春刀鞘磨得发亮。

许大人,请吧。王承恩的声音不冷不热,像块温吞的玉。他注意到许显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微光。

许显纯分明看见王承恩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审视。这些年,这样的目光他见得多了——那些清流们看他的眼神,就像在看什么腌臜物事。可今日不同,这是皇命,是圣旨。他咬了咬后槽牙,袍角一掀跪得干脆:臣谨遵陛下谕旨!膝盖触地的瞬间,他感到一阵刺痛,不知是青石板的寒意还是内心的恐惧所致。

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乾清门。王承恩走在前面,背挺得笔直,感受着秋阳洒在蟒袍上的温度。三年前他还是信王府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,如今却手持圣旨,带着锦衣卫去捉拿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九千岁。命运之奇,令他心中泛起一丝不真实感。

许显纯点齐手下时,手指在绣春刀柄上摩挲了一下。这把刀跟着他办过不少差事,可今日这差事,却让他心里直打鼓。他偷眼瞥向王承恩,那个年轻太监面色平静如水,看不出丝毫波澜。许显纯突然想起天启五年冬,他奉魏忠贤之命去捉拿杨涟时的场景。那时他也是这般带着锦衣卫,只是心境却大不相同。如今风水轮流转,他竟要去捉拿自己的靠山。

许大人,王承恩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却让许显纯浑身一颤,听闻魏公公待你不薄?

许显纯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他强自镇定,声音却有些发颤:下官...下官只知效忠皇上。

王承恩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,没再说话。他心知肚明,眼前这位锦衣卫佥事此刻必定如坐针毡。新皇登基不过一天,朝中风云变幻,这些依附魏党的官员人人自危。今日这差事,对许显纯而言无异于一场煎熬。

司礼监的值房里,檀香混着墨香。当值的秉笔太监张文元从案牍中抬起头,听明来意后,那张白净的面皮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:魏公公?这个时辰自然是在东厂坐班。他说着,目光在王承恩和许显纯之间来回扫视,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支狼毫笔。

王承恩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跳了跳。东厂——那个挂着朝廷心腹匾额的地方,才是魏忠贤真正的老巢。他注意到张文元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,这个司礼监的二号人物,怕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。

转向东安门的路上,许显纯的步子不自觉地放慢了。皇城根下的这片地界,白日里都透着阴森。青砖灰瓦的民居紧闭着门窗,偶有探出的脑袋,见着锦衣卫的服色就立刻缩了回去。这里住着的,不是东厂的番子,就是和厂卫有勾连的线人。许显纯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胡同,他曾无数次骑马穿过这些巷道,身后跟着哭嚎的犯人。如今再来,却是要亲手终结一个时代。

东安门北侧那栋不起眼的青灰色建筑前,许显纯突然觉得嗓子发干。那门楣上东辑事厂四个大字,在暮色中泛着冷光。他知道,此刻魏忠贤就在里面——这个曾经让满朝文武闻风丧胆的九千岁,如今却要由他许显纯来...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刀柄,却摸到了一手冷汗。

王承恩轻咳一声,打断了许显纯的思绪。年轻的太监脸上看不出喜怒,只是淡淡道:许大人,该进去了。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记重锤敲在许显纯心上。

东厂大堂内,魏忠贤正捧着青花瓷盏,茶汤在盏中微微晃动。窗外树影婆娑,投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,忽明忽暗。他已经六十二岁了,岁月的痕迹深深烙在他的面容上,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。

督主,锦衣卫许显纯带着人往这边来了!一个番子急匆匆地进来禀报,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。

魏忠贤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是轻轻吹了吹茶汤上的浮沫,淡淡道:慌什么?他的声音沙哑而平稳,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茶盏中微微荡漾的水纹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。

他早已收到风声,却始终稳坐不动。这些年,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,他魏忠贤什么场面没见过?就算新皇登基,要动他,也得掂量掂量。东厂上下数千番子,朝中党羽遍布,这些都是他的底气。想到这里,他抿了一口茶,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,带来一丝安慰。

可当又一个番子跌跌撞撞跑进来,颤声道:督主,是传旨太监来了,让您去接旨!时,魏忠贤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,茶盏里的水纹荡开一圈涟漪。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,瞬间蔓延至全身。

他缓缓放下茶盏,整了整身上的蟒袍,动作依旧从容,可指尖却有些发凉。这一刻,他突然想起了天启皇帝——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,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魏伴伴,朕去后,你要保重。当时他只道是寻常关怀,如今想来,竟像是某种预言。

东厂大门外,王承恩手持黄绢圣旨,身后是许显纯和一众锦衣卫。秋风卷着落叶从他们中间穿过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王承恩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,手中的圣旨似乎有千斤重。他知道,自己即将宣读的不仅仅是一道圣旨,而是一个时代的终结。

当魏忠贤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,王承恩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。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九千岁,此刻穿着常服,没有往日的威仪,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太监。但王承恩不会忘记,就是这个人在天启朝翻云覆雨,残害了多少忠良。

魏忠贤,还不速速接旨!王承恩的声音在秋日的空气中格外清晰。

这一声呵斥,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魏忠贤脸上。他瞳孔猛地一缩——多少年了?自天启爷登基以来,哪个太监敢这样对他说话?一股怒火直冲脑门,魏忠贤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放肆,但当他看清王承恩手中那抹明黄时,所有的怒气瞬间化作一盆冰水,浇得他透心凉。

这是圣旨。

不是内阁的票拟,不是司礼监的批红,是天子亲旨。

魏忠贤的膝盖突然失去了力气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,双手向前平伸,声音沙哑:奴才......魏忠贤,接旨。在这一刻,他不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,只是一个卑微的老太监。

在他身后,黑压压的东厂番子齐刷刷跪倒一片,鸦雀无声。秋风卷着落叶从他们中间穿过,扬起细微的尘埃。王承恩看着跪伏在地的魏忠贤,心头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。这个曾经让满朝文武闻风丧胆的九千岁,此刻竟如此轻易地跪在自己面前。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,声音却刻意放得平稳:

传圣上口谕,革除魏忠贤一切差遣,就地关押。

话音落下,东厂大门前顿时陷入一片死寂。连风声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暮色中,最后一缕残阳悄然隐去,天地间骤然暗了下来。

哗——

跪伏在地的番子们突然骚动起来,无数道惊骇的目光齐刷刷射向王承恩。有人张大了嘴,有人下意识地往前探身,更有人直接瘫坐在地。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东厂鹰犬,此刻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。魏公公...倒了?

许显纯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。他一个箭步上前,锵的一声将绣春刀抽出半截。寒光乍现,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。尔等意欲何为?莫非想造反不成?!他的声音如雷贯耳,在东厂门前炸响。

他身后的锦衣卫闻声而动,霎时间刀光如雪。数十把绣春刀齐齐出鞘,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道冷冽的弧线。这些精锐缇骑个个目露凶光,只要许显纯一个手势,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些东厂番子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番子们被这阵势震慑,有人已经悄悄往后缩了缩身子。许显纯的目光如刀,缓缓扫过众人。他注意到有几个魏忠贤的心腹正偷偷交换眼色,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短刀。

噌——许显纯突然将绣春刀完全拔出,刀尖直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番子:谁敢妄动,格杀勿论!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,震得那几个番子浑身一颤,连忙伏地不敢动弹。

王承恩见状,适时上前一步,高举手中圣旨:此乃皇上亲口谕令,尔等是要抗旨不遵吗?他的声音不大,却字字千钧。番子们终于彻底蔫了,一个个重新跪伏在地,额头紧贴地面。

魏忠贤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跪姿,只是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。许显纯眼角余光瞥见,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九千岁,此刻的背影竟显得如此佝偻。他突然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见到魏忠贤时的场景,那时的九千岁意气风发,朝中大臣见了无不跪拜。如今却

许大人,王承恩的声音将许显纯拉回现实,请将魏忠贤押入诏狱。

许显纯深吸一口气,走向魏忠贤。当他伸手去扶这位昔日的靠山时,发现魏忠贤的手臂轻得惊人,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。魏忠贤抬头看了他一眼,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如今浑浊无光,却让许显纯心头一颤。

许佥事...魏忠贤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老夫待你不薄啊...

许显纯的手僵在半空,喉头发紧。他想说什么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最终,他只是低声道:魏公,得罪了。然后示意手下将魏忠贤架起。

王承恩冷眼旁观这一切,心中百感交集。他知道,从今日起,大明的天变了。秋风掠过他的脸颊,带来一丝凉意。他抬头望向天空,暮色已深,第一颗星星悄然出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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