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，两只手握在一起，又迅速分开，仿佛都有些被对方掌心的温度烫到。
称呼的改变，打破了十余年的敌对惯性，带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。空气中弥漫着尴尬，让刚刚建立的脆弱同盟显得有些不真实。
还是瑶光先打破了沉默，她恢复了一贯的清冷，只是语气中少了几分尖刺，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味道：“说吧，巽师兄，你的计划是什么？陆文渊的神识恐怕已经像一张网一样撒遍了全城，我们像地沟里的老鼠，动一下就会被发现。”
一声“巽师兄”，让凌风的肩膀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。他很快适应过来，沉声道：“老鼠有老鼠的活法。陆文渊的网再大，也有漏洞。他现在最大的目标是我们，以及我们手中的天衍残卷。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从地上站起，目光在黑暗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。“所以，我们就给他一个‘目标’。”
瑶光立刻明白了过来：“声东击西？”
“对。”凌风点头，“但必须是一个足够真实，能把他牢牢吸引过去的诱饵。你之前用的‘烟影分身’很好，但气息太弱，骗得了一时，骗不了金丹修士太久。我们需要一个更强的。”
瑶光皱眉：“我的灵力在之前的逃亡中消耗大半，无法再制造一个能长时间迷惑金丹修士的分身。”
“我来帮你。”凌风的回答简单直接。他伸出手，掌心向上，一缕精纯的、与瑶光同根同源的灵力浮现出来。“你主导，我来提供灵力支撑。我们合力制造一个完美的幻象，一个正在‘强行参悟天衍残卷’的幻象。残卷的气息一旦爆发，足以让陆文渊失去理智。”
两股师出同源的灵力，第一次不是为了相互攻击，而是为了彼此交融。瑶光看着凌风掌心的灵力，心中百感交集。她没有犹豫，伸出手指，凌空勾画起来。
随着她的动作，凌风掌中的灵力被一丝丝牵引而出，与她的灵力完美地编织在一起。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他们面前的空气中缓缓成型，那人影盘膝而坐，手中捧着一卷虚幻的卷轴。紧接着，凌风将一丝天衍残卷的真实气息小心翼翼地注入其中。
嗡——！
一股晦涩而强大的波动以幻象为中心，猛然扩散开来！
“去城西的废弃窑厂。”凌风低喝一声，同时他自己双手掐诀，一层微光笼罩在两人身上。
瑶光心领神会，屈指一弹，那道完美的幻象瞬间化作一道流光，穿透层层阻碍，向着城西的方向激射而去！
几乎在幻象出现的同一时间，东临城上空，陆文渊暴怒的神识猛然锁定了城西的方向！
“找到了！还敢参悟残卷，找死！”
一道金色长虹划破夜空，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，直扑城西窑厂。他根本没有怀疑，那股精纯又庞大的天衍气息，做不了假！
趁着陆文渊被引开的瞬间，凌风和瑶光已经完成了改头换面。千幻宗的《易骨缩形诀》，不仅改变了他们的容貌，连身高体态都发生了变化。凌风成了一个面容愁苦、身材微胖的中年行商，瑶光则变成了一个跟在他身后，神情木讷的妇人。
“走，去东门。”凌风的声音变得沙哑浑浊，完全是另一个人。
两人混入夜色，不急不缓地穿行在小巷中。他们的步伐、气息、乃至眼神，都与这座城市即将苏醒的底层民众融为一体，平凡得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东城门是为菜贩、短工等最早出城的民众开放的。天还未亮，门口已经排起了稀稀拉拉的队伍。守城的卫兵手持长戟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人，城内的紧张气氛显而易见。
凌风和瑶光排在队伍中，低着头，沉默不语，就像一对为生计奔波的普通夫妻。
就在此时，一股强大的神识再一次从天而降，如水银泻地般扫过每一个人！是陆文渊！他显然已经发现自己被骗了，正在做最后的排查！
瑶光的心猛地一紧，下意识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刃。
站在她身前的凌风，身体没有丝毫异动，只是那双属于中年商人的浑浊眼睛里，闪过一丝极淡的流光。他运转起《无相心经》，在两人周围布下了一层微不可查的精神屏障——“尘念”。
这并非幻术，而是一种更高明的技巧。它不制造虚假，而是将真实变得“无趣”。在这层屏障的影响下，任何探查过来的神识，都会下意识地认为他们只是两个为柴米油盐发愁的凡人，思想中充满了鸡毛蒜皮的琐事，毫无探查价值，从而一扫而过。
陆文渊那磅礴的神识掠过他们，没有半分停留，径直扫向了更远的地方。
瑶光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，她看了一眼凌风的背影，眼神复杂。原来，师门功法还能这么用。
“开城门——！”
随着一声吆喝，厚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，露出了城外泛着鱼肚白的天空。
两人随着人流，一步步走出了东临城。直到官道在脚下延伸，身后城市的轮廓越来越小，他们才终于放慢了脚步。
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，照在两人陌生的脸上。他们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，以及一丝……前所未有的茫然。
逃出来了。然后呢？
“凌风”和“赤练”已经死了。而“巽”和“离”的身份，却是这世上最不能言说的秘密。他们要去哪里？又能去哪里？
“先离开这里，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。”凌风打破了沉默，他指着远处连绵的山脉，“翻过那片山，就是南越大泽，那里鱼龙混杂，三教九流汇集，最适合隐匿。”
“好。”瑶光点头，没有异议。
两人并肩而行，走向那片象征着未知的晨光。多年的死敌，如今成了世上唯一能信任的同伴。这荒诞的命运，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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