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。
彻骨的冰冷。
没有地狱烈焰,没有魔神咆哮。当他们的意识再次被拖入梦境,迎接他们的,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边无际的苍白。
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,大地被厚厚的、不知名的灰烬覆盖,柔软得如同积雪。没有风,没有声音,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。一伸手,能接住的只有缓缓飘落的、冰冷的灰。
这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墓穴,一个连记忆都已腐朽的世界。
“凌风。”
瑶光的意念传来,带着一丝凝重,“这次的攻击……不一样。”
凌风当然感觉到了。这里的危险并非来自外部的冲击,而是源于内部的消融。
他试着回想昆仑山的模样,那巍峨的仙门在他的记忆中竟开始变得模糊,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的琉璃。他想念起师父的教诲,却发现那些话语正在一句句失去声音。
就连他自己的名字……“凌风”……这两个字也开始变得陌生。
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感涌上心头。他想就此躺下,让这冰冷的灰烬将自己彻底掩埋,就此沉睡,什么都不再想起,什么都不再背负。
放弃,似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理。
就在他的意志即将沉沦之际,瑶光的意念如同一根冰冷的针,狠狠刺入他的识海。
“守住!它在剥离你的存在!如果你忘了自己是谁,你就会永远留在这里,成为这片灰烬的一部分!”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,“记住你的剑,记住你的道!如果这些都忘了,那就记住我!”
记住你……
这三个字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凌风脑中的混沌。
他忘了昆仑,忘了师门,甚至快要忘了自己,但他却清晰地“看”到了那张明艳而倔强的脸。他想起了她在魔渊边缘与他并肩作战的身影,想起了她在自己“葬礼”上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,想起了刚才那片光晕中,她安静而脆弱的睡颜。
“瑶光。”
他在识海中,第一次,清晰地念出了她的名字。
嗡!
识海中央,那柄原本光芒黯淡的金色小剑,骤然间稳定下来。它不再对外绽放光芒,而是将所有的意志向内收敛,凝聚成一个无法磨灭的坐标。
这个坐标的名字,叫“瑶光”。
以这个坐标为锚点,那些被剥离的记忆开始重新回归。昆仑的雪,师父的剑,同门的笑……一切都重新变得鲜活。他成了这个寂静世界里,一个不该存在的、拥有“记忆”的异类。
“就是这样。”瑶光松了一口气,“我需要你的意志作为灯塔,才能在这片‘无’中找到它的核心。”
凌风不再言语,只是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守护这个坐标上。他的意志,化作了无声的灯塔,为瑶光照亮前路。
瑶光的意识,那道银色的流光,在凌风的意志守护下,开始在这片苍白的世界里高速穿行。她像一个幽灵,掠过一座座由绝望堆积的灰烬之山,穿过一片片由孤独凝结的冰封之海。
终于,她停下了。
在这片虚无世界的正中央,矗立着一个由万载玄冰铸成的王座。一个巨大、模糊的黑色影子,静静地坐在王座上,低着头,仿佛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过了亿万年。
它没有散发任何气息,但整个世界的悲哀与遗忘,都源自于它。
这就是这段记忆的核心——永恒的、无人问津的孤寂。
“找到了。”瑶光将她的发现传递给凌风,“硬碰硬斩不断它,它没有实体,只是一段情绪。想要破局,只能用‘幻’,给它一个它不曾拥有过的东西。”
“你要做什么?”
“我要对这段记忆说一个谎。”
瑶光的意念变得无比专注。她的力量,那属于“千面幻宗”的本源之力,第一次不再用于伪装或欺骗,而是用于创造。
她调动起所有的心神,在那个巨大的黑色影子面前,用幻术,凭空“种”下了一株小草。
一株嫩绿的、带着露珠的、散发着生命气息的小草,顽强地从冰冷的灰烬中,钻了出来。
在这片只有黑白灰的世界里,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绿色,是如此的突兀,又是如此的……震撼。
王座上那亘古不变的黑色影子,第一次,动了。
它缓缓地、僵硬地,抬起了头。
也就在这一瞬,整个世界开始剧烈地排斥这个“异物”。一股无法形容的,能冻结灵魂的绝对虚无,化作海啸,朝着凌风和瑶光的意识席卷而来!
这一次的攻击,不是毁灭,而是同化。是要将他们,也变成王座上那样的,永恒的孤寂。
凌风的意志灯塔剧烈摇晃。
光靠“瑶光”这个坐标,已经不足以抵挡这股吞噬一切的虚无。
他的心中,第一次生出了守护的火焰。他守护的不再仅仅是自己的道心,更是那一点由瑶光创造出的、虚假的“希望”。
他想起了他们共同经历的一切,那些争斗、那些默契、那些生死相托的瞬间。这些共同的记忆,化作了燃料,让他的意志之火熊熊燃烧。
金色的火焰,从他识海的灯塔上升起,化作一道温暖的屏障,将那冻结灵魂的虚无,牢牢地挡在了外面。
轰——!
绿色的“希望”与黑白的“绝望”,在梦境中发生了终极的对撞。
世界,再次破碎。
当两人重新睁开眼睛,他们依旧在那片乳白色的光晕之中。身下那颗巨大的水晶心脏上,第二条更加粗壮的黑色血管,正缓缓枯萎,化作飞烟。
净化完成的区域扩大了一倍,散发出的光芒也更加明亮、温暖。
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疲惫,和一种更加深刻的信赖。
他们只是沉默地恢复着,谁也没有说话。但他们都知道,有什么东西,已经在他们二人之间,悄然发了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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