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晕中的安宁，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喘息。
当两人将损耗的神念完全恢复，并将先前的感悟彻底融入自身道心之后，他们默契地结束了休整。没有言语，甚至没有眼神交换，只是同时伸出手，毅然决然地按向了那第三条扭曲、狰狞的黑色血管。
“背靠背，就是我们的阵。”
这是在意识被拖入深渊前，瑶光传来的最后一丝清晰意念。
下一瞬，世界不再是“破碎”，而是“爆炸”。
如果说第一次的梦境是血色的战场，第二次是死寂的墓穴，那么这一次，他们被直接扔进了一个被打碎的神智万花筒里。
无数的画面、声音、气味、情绪、念头……如同亿万块玻璃碎片，在一瞬间涌入他们的识海。
【杀了你身边的人，他会背叛你！】
【去爱他，他是你唯一的救赎！】
尖锐的嘶吼与甜蜜的低语同时在耳边响起。
凌风看到昆仑的师父笑着递给他一柄剑，下一秒，那柄剑就捅穿了师父的胸膛，而握着剑柄的手，是他自己的。他又看到瑶光在自己面前巧笑嫣然，转瞬间又变成手持毒匕首的魔道妖女，眼神冰冷。
一切都在颠倒，一切都在矛盾。
他试图用自己的剑意去斩断这些幻象，却发现毫无作用。这些不是单纯的幻象，而是逻辑的碎片，是纯粹的疯狂。你斩断一个“他杀了师父”的念头，立刻会有十个“师父杀了他”、“他们都死了”、“他们都活着”的念头涌出来。
“守住！”
凌风的识海中响起自己的爆喝，他强行收束心神，试图守住道心。但这一次，就连他刚刚稳固的“守护”道心都开始动摇。
守护什么？守护天下？天下是什么？为什么要守护？毁灭岂不是一种新的开始？
无数个问题如同毒蛇，啃食着他的意志。
瑶光的情况同样糟糕。她比凌风更擅长应对幻境，但眼前的不是幻境，而是精神的废墟。无数张脸在她脑中闪过，有她伪装过的身份，有她杀过的人，有她见过甚至没见过的存在。每一个身份都在对她尖叫，声称自己才是“真实”的瑶光。
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撕碎，被分解成千百个互不相干的人格。
“凌风！”
在即将被疯狂彻底吞噬的边缘，她用尽全力，喊出了那个名字。
这声呼唤，如同一道惊雷，也炸醒了在矛盾中沉沦的凌风。
他猛然意识到，自己无法靠思考来对抗疯狂。对抗疯狂的唯一方法，就是放弃思考，回归最原始、最简单的真实。
什么是真实？
不是道心，不是剑意，不是记忆。
而是……背后那温润、坚实的触感。
凌风放弃了所有复杂的念头，将自己全部的意志，都凝聚到了一个点上——守护住自己的后背，以及后背靠着的那个人。
他不问为什么，不问值不值得，也不去分辨敌人是谁。
他的世界里，只剩下了一个动作：守护。
嗡——！
金色的意志火焰再次燃起，但这一次，它不再是向外扩张的屏障，而是向内收缩，化作了一根贯穿天地的、不动不摇的“定海神针”。它不试图去理解疯狂，也不试图去消灭疯狂，它只是存在于此，以绝对的“不变”，来应对那无穷的“万变”。
有了这根“定海神针”作为支点，瑶光的意识瞬间找到了锚点。她就像一个即将被风暴卷走的风筝，突然被人抓住了线。
混乱的呓语依旧在冲击，但再也无法撕裂她的神智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瑶光瞬间明白了破局的关键。
她立刻改变了策略。她不再抵抗，而是放开了自己的心神，任由那亿万碎片化的信息洪流从她的意识中穿过。
她的神念，化作了一张无边无际的“网”。
她没有试图去理解这些碎片，而是像一个最高明的渔夫，在狂暴的洋流中，感知着每一丝最细微的流动方向。
这些呓语看似混乱，但它们终究有一个源头。它们不是凭空产生的，而是从一个核心中“喷发”出来的。
瑶光的意念随着这股疯狂的洪流，在无数破碎的时空中穿行，溯源而上。
终于，她“看”到了。
在这片精神废墟的正中央，没有王座，没有魔神，只有一个悬浮在空中的、巨大而破碎的“眼球”。
那眼球的瞳孔中，倒映着亿万个矛盾的未来和过去。它似乎想要看清一切，却因为无法承受这无穷的可能性，而彻底碎裂，陷入了永恒的自我矛盾和疯狂之中。
所有的呓语，所有的混乱，都源自于这只眼球的“胡言乱语”。
“我找到它了！”瑶光的意念急促地传入凌风识海，“这不是一段情绪，而是某个强大存在……破碎了的神智！”
凌风的意志化作坚盾，牢牢护住两人，他的声音沉稳如山：“它是什么？”
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，甚至是一丝战栗：
“它是‘悖论’本身。一个因为看到了所有‘真’，而陷入了绝对‘假’的存在。”
凌风的心沉了下去。
憎恨可以斩断，孤寂可以填补。
可一个悖论……要如何去战胜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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