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风裹着晨露扑打在青霄宗的琉璃瓦上，溅起一串清冷的水珠。
檐角垂铃叮当作响，仿佛在催促新的一天拉开帷幕。
陈洛正蹲在演武场角落的青石堆里，指尖沾了点混着血渍的泥土，凑到鼻端轻嗅——铁锈味里裹着一丝极淡的沉水香，那是宗门库房特有的熏香，幽微中带着一丝苦涩，像是旧日时光被碾碎的味道。
“陈杂役！”
一声带着寒意的喝声惊飞了檐下麻雀，扑棱棱的翅膀拍碎了清晨的寂静。
赵寒江的玄铁剑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，震得地面微微颤动。
映出陈洛微勾的唇角。
这位护法统领玄色披风猎猎作响，眉峰几乎要拧成刀：“昨夜那狐妖还在客院赖着不走？你当青霄宗是妖域客栈？”
陈洛慢悠悠起身，掌心传来粗糙的触感，他拍了拍膝盖上的泥，泥土簌簌落下，空气中浮起一丝尘土的气息。
“赵统领急什么？”他晃了晃手里的碎瓷片，瓷片边缘反射出一道冷光，“您看这上面的赤焰图腾——”指腹轻轻擦过瓷片刻痕，露出底下“丙字库”三个小字，“宗门丙字库的封泥，上月才换了沉水香。”
赵寒江的瞳孔骤缩，沉默如夜。
他抢过瓷片，指节捏得发白：“你是说，那些所谓的妖族痕迹……”
“是自己人往自己裤裆里塞屎。”陈洛扯了扯嘴角，声音低哑却清晰，“昨夜刺客用的淬毒匕首，淬的是青霄宗丹阁才有的鹤顶红。孙长老总说要清妖修，可他清的到底是妖修，还是异己？”
赵寒江的剑穗突然绷直如弦。
他猛地转身，玄铁剑带起的风掀翻了陈洛的破布腰带，布料在空中翻卷如蝶。
剑风掠过皮肤时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：“你早知道？”
“知道又如何？”陈洛望着赵寒江泛红的眼尾，前世这位铁面护法为他挡过三长老的暗箭，最后却被孙无忌以“通妖”之名碎尸万剑峰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，喉间泛起一丝血腥气，他压下这股腥甜，“赵统领不如想想——您要的是青霄宗干净，还是某些人手里的权干净？”
赵寒江的背肌僵了僵，最终闷哼一声甩袖而去。
陈洛望着他的背影，摸出怀里发烫的残玉——前世白九璃用这玉替他挡过致命一击，此刻玉上的裂痕里，正渗出极淡的金光，像夕阳最后一缕余晖。
子时三刻，客院的竹帘被狐尾掀起一角，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甜香，像是月下盛开的夜昙花。
烛火摇曳，白九璃的广袖拂过桌面，发间那支狐首金簪在光影交错中泛着幽光。
“陈公子查得可还顺利？”她坐在对面，狐尾扫过他搁在桌角的手，柔软而温热，仿佛一只猫在轻轻蹭你。
陈洛正往粗瓷碗里倒冷茶，茶水入碗时发出细碎的声响，他闻言抬头，目光穿过氤氲的雾气：“圣女昨夜说暴风雨要来了，这雨……”他屈指敲了敲碗沿，清脆的回音在屋内荡开，“得我来引。”
白九璃在他对面坐下，狐尾扫过他搁在桌角的手。
她的靠近带来一阵温暖的妖气，与陈洛掌心的温度交织在一起，竟与记忆中的血池热度重合。
陈洛的掌心突然腾起妖异红光，那光顺着血管游走，在他颈侧凝成一道暗纹，像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狐爪印，隐隐发烫。
“妖纹共鸣？”白九璃的瞳孔缩成竖线，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暗纹，冰凉的触感让她眉头微蹙，“这是我族上古禁术，需得妖族血脉为引……”
“我有系统。”陈洛反手握住她的指尖，前世为了救她，他曾潜入妖域最深处的血池，此刻掌心的温度混着她的妖气，竟与记忆中的血池热度重合，“前世你为我叛族，今生……”他松开手，暗纹化作流光没入丹田，“我为你正名。”
白九璃忽然笑了，狐尾卷住他的手腕，毛茸茸的尾巴贴着肌肤，带着一丝痒意：“陈公子总爱说这种话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，落在人心上，“前世你说要踏平九重天来接我，结果呢？”
陈洛的喉结动了动，前世他倒在道侣剑下时，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白九璃逆着血光冲来的身影。
那画面如刀刻般烙在心底。
他伸手碰了碰她发间的金簪，金属冰冷，指尖却微微颤抖：“所以今生，我要让所有人知道——”他的指腹擦过她耳尖，耳廓微颤，如同蝴蝶振翅，“谁才是真正的妖。”
次日清晨的宗门前广场，丹火般的朝阳正漫过九阶汉白玉台阶，阳光洒在玉石上，折射出一片金红。
林若雪站在人群之中，青玉戒在袖中泛着冷光，心中已有定数。
孙无忌的紫霞袍在晨风中鼓胀如帆，他扶着腰间的七煞玉牌，声音里带着哭腔：“诸位长老！昨夜又有五处灵脉被妖修侵蚀，再不清剿，青霄宗危矣！”
“三长老说妖修渗透，可昨日那刺客的血契……”林若雪的话尚未说完，就被孙无忌打断。
“那是妖修的诡计！”孙无忌猛地拍响石案，茶盏跳起来摔得粉碎，碎片四溅，空气中弥漫着瓷器碎裂的清冽气息，“他们故意留下七煞阁的印记，就是要混淆视听！”他突然指向客院方向，声音陡然拔高，“还有那狐妖！她来青霄宗的时机，与灵脉异变完全吻合……”
“孙长老说的是我？”
清越的声音从台阶下传来，众人回首。
陈洛负手而立，颈侧那道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，周身气息诡异地与白九璃的妖气重叠——像是两簇同根而生的火焰，彼此呼应，却又各自燃烧。
广场霎时死寂，连风都停了。
赵寒江的手按在剑柄上，指节泛白：“陈洛！你身上……”
“妖气。”陈洛漫不经心地理了理破布腰带，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，“孙长老不是要清妖修么？我这现成的妖，您不查查？”
孙无忌的脸瞬间煞白，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巴砸在紫霞袍上，湿了一片。
他踉跄着后退两步，撞翻了身后的香炉，香灰飞扬，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焦糊的气味：“你、你勾结妖族！”
“勾结？”陈洛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，往空中一抛。
玉简便开始投影，画面里孙无忌正将刻着赤焰图腾的瓷片塞进杂役怀里，旁边还堆着半箱沉水香。
画面清晰如镜，每一个动作都无可辩驳。
林若雪的广袖无风自动，她上前两步，指尖拂过投影里的沉水香，语气冷峻：“这是丙字库的封泥。三长老，你私闯库房？”
孙无忌的汗顺着下颌砸在紫霞袍上，脸色惨白如纸。
他突然拔高声音：“这是妖修的幻术！他们能变化形貌，这画面……”
“那便让真正的妖族来说。”陈洛转头看向白九璃。
白九璃的狐尾完全展开，九道银芒刺破晨雾，在广场上方织成一张光网。
她开口时，声音裹着妖域特有的韵律，每一个字都像重锤，震得人心发颤：“我族血脉共鸣，只认同类。”
陈洛的暗纹突然大亮，光芒如火焰般跳跃。
广场上所有伪装成妖族的杂役、弟子，甚至孙无忌腰间的七煞玉牌，都同时泛起刺目的红光——那是被真正妖族气息灼烧的痕迹，像是烈火舔舐过的伤疤。
林若雪倒吸一口凉气：“这是……”
“妖纹共鸣。”陈洛望着孙无忌扭曲的脸，前世他被污蔑通妖时，也是这样的目光。
他一步步逼近，阴影笼罩住孙无忌：“您说要清妖修，可您清的，是您安插的棋子，还是挡您路的人？”
孙无忌突然跪了下去，老泪纵横：“我、我是被七煞阁胁迫的！他们拿我孙儿的命……”
“住口！”赵寒江的剑“嗡”地出鞘，剑鸣如龙吟，“你孙儿在南域经商，上月还托人给你带了西域葡萄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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