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墨踩着青石板往鬼手斋走时,雨已经停了。
他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避开积水——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,当年父亲扎纸人时总说,湿鞋沾了泥,进屋要擦三遍门槛,别污了祖宗传下的手艺。
可此刻他靴底的泥早结成块,沾着赵玄风的血,像块烧红的炭硌着脚。
鬼手斋的破门虚掩着,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。
陈墨的脚步顿在三步外,后背贴紧墙根。
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撞着肋骨,像擂鼓——自从父母被正道修士砍死在堂前那夜,这破门就再没开过。
有人。他喉结动了动。
指节掐进掌心,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肤。
腰间第三张纸人突然发烫,那是用他今早新采的梧桐树皮扎的,此刻在油皮布里轻轻震颤,像在警示危险。
他摸出半块碎瓷片,捏在指尖。
这是当年母亲梳头匣里的,染着她惯用的茉莉香粉,此刻倒成了最好的暗器。
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,陈墨已经贴到了窗下。
他看见一道佝偻的影子在屋内晃动,银白的发尾扫过八仙桌——那桌子还是父亲亲手打的,榫卯处有道裂痕,是他十岁那年摔了扎纸刀砸的。
小墨?
声音像风里飘的碎纸片,陈墨的手猛地一抖,碎瓷片当啷落地。
屋内的人转过脸来,皱纹像刀刻的,眼角却泛着水光:是小墨吧?
当年你躲在纸棺里,我摸过你的后颈,有颗朱砂痣......她颤巍巍往门口走,鞋跟磕在门槛上,别怕,阿婆是墨婆婆,当年在鬼手斋烧火的。
陈墨后退半步,后背抵上冰凉的砖墙。
记忆突然翻涌——那年冬夜,他缩在纸棺里,听见父亲喊带小墨走,然后是母亲的尖叫,和铁器入肉的闷响。
有个女人的哭声混在血里,后来被一刀砍断。
您......没死?他声音发涩。
墨婆婆的手抚上他的脸,像摸一块易碎的瓷:我躲在柴房的腌菜坛里,血都漫到脖子了。她指腹蹭过他眉心的魔印,这些年我在城郊破庙住着,看你在乱坟岗扎纸人,看你被正道修士追得满街跑...
陈墨抓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断:为什么现在出现?
墨婆婆从怀里摸出个布包,油渍浸透了边角:你爹临去前塞给我的。
他说这《扎纸秘录》里藏着通灵之法,能唤醒沉睡的魂魄......布包打开,泛黄的纸页上画着纸人结印图,可他们没来得及看完就......
陈墨的指尖在纸页上发抖。
他认出父亲的字迹,笔锋里还带着扎纸刀的锐度。
当他翻到第三页时,眉心的魔印突然灼烧起来,像有团火在皮肤下窜动。
他看见纸上原本模糊的纹路清晰了些,竟与他曾习得的“千面纸人术”极为相似——那些他曾以为是系统独有的术法,原来早刻在陈家的秘录里。
这个发现令他心头一震:难道系统并非凭空赐予,而是某种遗失技艺的再现?
叮——当前恶名值:5/10,是否兑换【九幽冥火诀】初级篇?
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时,陈墨的瞳孔缩成针尖。
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,又看了看墨婆婆鬓角的白发。
兑换的话,他能更快变强;不换的话......青冥宗的执法堂怕是要顺着赵玄风的线索找来了。
可若修魔功,是否违背了父母遗愿?
他心中浮现母亲临终前的眼神,那是一种不甘与悲悯。
但随即,他又想起赵玄风被自己割喉时的快感,那种力量带来的掌控欲,让他无法抗拒。
兑换。他咬着牙说。
瞬间,丹田处的力量像被点燃的黑焰,顺着经脉窜遍全身。
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轻响,原本稀薄的灵气被黑焰吞噬,转化成一种炽热却阴冷的力量,在指尖凝成幽蓝的火苗。
这是......墨婆婆后退半步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恐惧。
魔功。陈墨摊开手,火苗在掌心跳跃,正道说这是邪术,可他们当年砍我父母时,用的也是替天行道的剑。
墨婆婆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指甲几乎掐进肉里:小墨,你爹说过,扎纸匠的手是通阴阳的,可别被怨气迷了眼......她松开手,往门口走,我该走了,再留下去会拖累你。
等等!陈墨喊住她,当年到底为什么?
你刚才说……他们说我爹是邪修,可他连练气期都没到......
因为你爹扎的纸人能通灵。墨婆婆在门口停住,青冥宗的长老想要那本秘录,说里面有控魂之法。
你娘不肯交,他们就......她擦了擦眼角,小心那些自诩正道之人,他们比妖魔更可怕。
门砰地关上时,陈墨听见她的脚步声渐远。
他低头看秘录,魔印还在发烫,纸页上的字迹似乎又清晰了一点。
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,晨雾里传来钟声——是青冥宗的晨钟,每日寅时三刻敲响。
陈墨站起身,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。
昨夜杀赵玄风时残留的气息还未散尽,他敏锐地察觉到远处有一丝异样的灵波动向这里靠拢。
他们倒是来得真快。他冷笑一声,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纸人。
远处的天空有流光划过,像划破晨雾的剑。
他猛地抬头。
正好,我也该去会会他们了。
窗外的流光越来越近,鬼手斋的破门在风里摇晃,发出吱呀的响声。
陈墨将秘录塞进怀里,最后看了眼八仙桌上父亲刻的裂痕——那里还沾着当年的血,现在被魔焰映得发红。
他转身走向后窗,腰间的纸人突然动了动,在油皮布里发出沙沙的轻响,像在应和他即将掀起的血雨腥风。
晨雾里,青冥宗的遁光已经能看清颜色了,是冷冽的青,像淬过毒的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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