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倾囊相授欲求真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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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墨风神色恭然,遂将玉清观失火及一干来龙去脉说与那疯子听。那疯子听得津津有味,时而蹙

眉,时而沉思,时而点头。

“哦,还未请教大贤道号,可否示下?”

那疯子陡地似换了个人,肮脏的黑手捋了捋那部花白胡子,朗声道:“老朽道号玉玑子,那纯阳

子平素可曾向尔等提及?”

墨风二人互望了一眼,皆摇了摇头:“回禀玉玑真人,家师未曾提起过,敢问您与家师可是旧

交?”

玉玑子忽地面色铁青,愤懑道:“既是如此还称得甚么故交,他无颜提及老朽,你们自然不知。

方才听你言讲,学艺未精险些丧命是何缘故?”

墨风遂将捉妖钱家庄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明玉玑子,只见他轻轻纵跃了下来,其时大袖飘飘,仙风

道骨,与先前的疯颠形貌大相径庭。

玉玑子双足探地,不禁奇道:“你们恩师竟然不授以藏身咒、护身咒之护体道术,就擅自允许你

们擒妖?”

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:“从未听师傅言讲,莫不是极高深的道术?”

玉玑子慨叹不已,摇了摇头:“非也,皆是些茅山派的粗鄙入门之术,甫欲降妖除魔,必先修习

护身藏身之术。纵遇道行高深的妖邪时亦能自保,赫然立于不败之地。你二人经此危局尚能天幸逃得

性命,实属运势绝佳,堪称万中无一。”

墨风听闻,反倒颇有些不以为然:“真人莫要分派恩师的不是,皆因小可学艺不成,未臻精妙,

师傅每次捉妖驱邪,我皆立于近前观摩精研,道术功法自是了然于胸,但未曾见过其施行护身藏身术

法。许是年深月久真人记混了?”

玉玑子大为恼怒,斥道:“也不知这纯阳子何德何能,尽给你们这些徒子徒孙灌了这许多迷魂

汤,这么笃信于他,凡夫俗子的琐碎尘务我本无意管得,且素来与你恩师不睦,但念及你二人本性纯

良,不忍你们此后白白断送性命。俗语有云:吃人家的嘴短,这胖子的花雕鸡每每念起都馋涎欲滴,

好生挂念,兀自白蹭了你们这许多美食珍馐,若是我抹嘴拂袖而去,枉弃你二人于不顾,后人又该如

何编排我的不是?我问你二人,可愿随我修习些微末道术?”

墨风兀自不服,还要张口替师傅辩白几句,棒槌早已高声抢白道:“愿意,愿意,百般万般愿

意。真人若肯相授,我二人正求之不得呢。真人尽可全力教会师哥,我这便去给你张罗些珍品菜色,

保你齿颊留香,赞不绝口。瞧这天色尚早,真人,我去收只肥鸡,采点荷叶,给你做道荷叶叫化鸡何

如?哦,对了再整点旋炙猪皮肉,滋滋冒油的。”

玉玑子闻听登即食指大动,馋涎都忍不住要溢了出来,他想到应有师行尊范才是,免得他二人讥

嘲自己,忙不迭用衣袖擦了一把口水,他满口应道:“天都快黑了,快去快回。额,胖子,那你不学

吗?”

棒槌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笑了:“不怕真人你见笑,我包某根柢有限,天资愚钝,学也学不出甚么

名堂,不如你尽心相授我师哥,他若会了便等同于我会了。”

玉玑子若有所思,遂点了点头:“也罢,此事也不便勉强,精微道术本非你所长。待你闲暇时

分我授你几道易与的道术。好比这一道金刚力士法咒,无需资质根骨,此咒刚好合你身形法门,走得

是刚猛膂力这一路,应付寻常奸邪足以。

他又眯眼细细端详了棒槌半晌,调侃道:“以老道之拙见,若是你长此精研于伙房烹煮这一路,

想必此时已入主御厨房去给皇帝老儿造饭了。”

棒槌听了登然心花怒放,欣喜若狂。在世数十载尚未有人这么这般赏识夸耀他的厨艺,一时间手

足无措,不知怎生是好。

墨风忙笑着打圆道:“棒槌,真人即是已发了话,还不快去准备“御膳”,楞在这儿作甚,坐等

锅里自行变出美味饭菜吗?”

棒槌有如大梦初醒,忙拐起篮子,拜别道:“真人,师哥,我这便下山采买,你们好好精研道

术。”

玉玑子待棒槌去得远了,忽地肃然道:“你我虽有师徒之缘,但无师徒之实,日后若是见了旁

人,授道一事亦不可说与他们知晓,你可应允?”

墨风立时双膝跪倒,双手捧拜道:“真人大德,铭记于心,若是有人问及,我岂能欺瞒?真人若

是当真为难,小可宁可不学,务当恪守我正一法训,以正道立于朗朗乾坤,如若为一己私利,扯谎圆

之,纵然愧对恩师及天下苍生。”

玉玑子蹙起的眉头徐徐舒展开来,神色转为慈和,摇了摇头:“你这小子倒是拗得很,有几分似

纯阳子那个怪脾气。也罢,老道我偏生性子也古怪得紧,别人想学我倒不一定打算教。你若啰啰嗦

嗦不肯学,我倒是来了兴致。”

墨风此时双眼犹如冷电,精光炯炯:“若是今日未得真人指点迷津,小可还自忖昔日学艺未精,

才遭此大难,险些累得雪姬姑娘枉自丢却性命。雪姬和师弟我已然视作家人,为守御家人之安危,为

求恩师大仇得报,纵然前程凶险无比,阻难重重,也绝无半句怨怼。”

玉玑子称许地点了点头,捋着胡子大笑了起来:“我果没有瞧错,你这小子虽顽固迂腐,但却浑

身正气,承我正一道大德,万不会堕入邪魔歪道。今日我先授你龟息洗髓吐纳功,呼吸吐纳之法乃道

家固本培元之根基,修行得法不仅可益寿延年,还可扶正驱邪,屏息法可避毒瘴侵入肺腑,练得小成

真定之功即可轻身如燕,闪转腾挪,入千军万马之中也可全身而退。你恩师可曾提过此等内功?”

墨风有些惭惶:“恩师不曾提过,只是嘱我们众人勤练桃木剑决、符咒、攻伐道术,未曾言明我

们须修行吐纳等术,我等自也不敢多问,皆认定茅山术本就是如此。”

玉玑子不禁嗤之以鼻,蔑然道:“丢弃道术正统的茅山术,与邪术又有何异?只重攻袭,轻慢御

防,与自戕有何分别?不重修身羽化之法,只取人间六欲为道,大道将亡。”

他这一番道家至理直说得墨风冷汗淋漓,决当不敢抬头,只得口中连连称是。他心中忽然空明,

知晓玉玑子所言非虚,莫非恩师真如他所言,另有他意?想到此节,他不禁打了个突,心绪难宁,细

思极恐。

玉玑子将袍袖一拂:“罢了,旧事莫要再提。今日我就先教你龟息洗髓吐纳功第一重,潜心决。

抱元守一,深吸气元,八分则满,纳降气息,心神意守丹田,感气息从丹田幽幽出入,移之未动,可

将浊气缓缓吐出,是为一息,每次须修得七七四十九息,方为真定。”

墨风忙依法研习,有不明了之处玉玑子都详加讲解,一个刻苦好学,一个倾囊相授,师徒二人配

合竟是妙到毫颠,且墨风本就根柢异于常人,自是事半功倍之功,寻常人须数日才会的,他一日就已

烂熟于心。

一眨眼,数月寒炎交迭,墨风本就求学若渴,玉玑子又是毫无保留,用心传授。他已从玉玑子

处学会许多精深道术,其进展神速,棒槌偶有闲暇时也坐下观看一二,瞧见精妙之处,不禁拊掌喝

彩。

这日,已近严冬,玉玑子神色有异,忧心忡忡,不时凝目远望。

墨风瞧出了端倪,问道:“真人为何事烦忧?小可愿为真人分忧解难。”

玉玑子面上隐隐带有忧色,愁然道:“墨风,你我露水师徒情份已尽,下山去吧,永勿再

回。”

墨风凛然一惊,暗暗寻思何处做得不妥,故而惹得玉玑子不悦,遂脱口而出:“真人乃墨风再

造恩师,弟子如有何处冒犯,请恩师明示,必过而改之,永不再犯。若是嫌弟子愚鲁,弟子日后定当

业精于勤,勤以补拙,倍加苦修,以偿恩师隆恩。”

玉玑子合上双目,轻摇了摇头:“非也,非也,莫要胡乱猜疑。你可曾听闻真武太玄经?”

墨风蓦然心头一震,答道:“当日从钱员外那儿听到过传言,本说是青丘狐族的至宝,谁知我

们去求乞狐族用经书治疗雪姬,它们竟说没有这本经书。”

玉玑子背手肃然道:“此书为我道家至高无上的秘藏大典,乃是道家至宝,汇纳茅山术、炼丹

术、麻衣相术、道医术等高深道术之精要,是道家众分支千百年来必争之物。吾与你恩师曾有机缘得

见此经一眼,乃因我们恩师听谛真人与一得道天师交好,特借与吾师一观,一日即奉还。此后恩师

常心有挂念,直至羽化登仙也未达成再观摩之夙愿。”

“原来如此,此经饶是我道家之物,并非狐家至宝。”

“这青丘之地历来神秘诡谲,保不齐与这真武太玄经有瓜葛,只是其现今却不在青丘。”

墨风点头称是,双目恻然生光。

玉玑子叹了口气:“这些我本不愿说与你知,我早已脱离尘世已久,江湖的恩恩怨怨也与我无

关。但这真武太玄经近年来重新现世,受人关注,定然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可。”

原来当年玉玑子与纯阳子皆为师兄弟,师从听谛真人,两人皆是门中拔尖的高徒,也是下一代掌

门的选拔对象。两人明里一切如旧,暗里在竭力竞争,都想压过对方。玉玑子恪守正一道大道,信奉

攻御不可分,任你雄强无比,也可以逸待劳,持柔克刚。然则纯阳子对玉玑子所修全然否决,他认为

恪守茅山攻伐之术才是道家的唯一出路,全然丢弃守御、辅助之术。

然则有一日听谛真人羽化登仙前忽将掌门衣钵传于纯阳子,玉玑子大怒,愤然之下悄悄离开听谛

宫,起誓永不再返。后来有好事者相告,由于众师兄弟与纯阳子看法相左,终日不睦,这嫌隙难以调

处,遂纷纷远离听谛宫,奔赴各地开宗立派,自此道家四分五裂之象俨然已成。”

墨风听完不禁哑然失色,喃喃道:“未想到个中竟有这般原委,我该尊奉您一声师叔了,那恩

师……恩师他……”

玉玑子俨然正色道:“个中道理,我也未能详加参透,天机本就不可捉摸,你曾说觅寻过麻衣道

传人卜算过凶嫌的所在,却受相术所阻,那正是真武太玄经中的高深麻衣道术——隐相术,正所谓卜

算为阳,隐匿为阴,遵从道家之基理,太极阴阳二气生,万物相生相克,经中早已阐明了其至理。”

他顿了顿,又道:“如今太玄经重现凡间,我听闻九华山的摘星庵有经书的消息。此物与你恩师

大仇紧密相扣,近日我思量必当掀起一场浩劫。我虽隐逸山林多年,此刻我已将行藏曝露太多,恐灾

厄即将临头,你们二人须速速下山,行得越远越好,莫再折返。我也该重隐于斯了,勿念!勿念!”

刚说完,玉玑子足尖轻轻一点,大袖飘飘,已然跃上观顶,如猿猴般轻捷飘逸,长声厉啸,几次

腾落之后已消失在莽莽山林之中。

墨风心中感怀,忙跪地躬身拜伏,久久不曾起身。

正在这当口,棒槌捧着一大锅喷香扑鼻的鸡肉徐徐走将出来,喊道:“来啦,来啦,板栗烧鸡,

精研的新菜色,你们快来尝尝,包你们此生难忘我包御厨的烹饪绝学。哎?真人何在?”

墨风黯然不语,朝着密林深处一指。

棒槌略有惆怅地说:“甚是可惜,人生难觅一知音,如此赏识我的厨艺,墨哥,那我们今后该何

去何从?”

墨风沉吟道:“玉玑子真人提到了那本真武太玄经,可谓是集道家绝学之大成。在九华山上的摘

星庵兴许有消息,我们可去那儿打听打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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