棒槌听了竟然回思良久,忽尔一拍脑袋:“照哇,我想起来了。有一年,师傅差遣我前去九华山
办事,听那摘星庵的小沙弥慧明提及过,他说那本经书是地藏王菩萨所赐予的至宝,乃是他们方丈慧
广禅师魂牵梦萦之物。我其时见识尚浅,浑没将其当一回事,久而久之就已抛荒脑后,今日你旧事重
提,突然言明为我道家至宝秘藏,委实是把我整糊涂了。”
墨风蓦地站起身来,凛然道:“是真是伪,我们免不得去印证一趟,你速去收拾行囊,我们即刻
出发。”
棒槌面有难色,对着那锅鸡肉愁云惨淡:“我这劳苦多时的杰作竟无人赏识,唉,鸡兄,你这牺
牲得多少有些不是时候啊。”
过不多时,二人已收拾妥当,径直上了山道。约莫行了里许路,棒槌仍是依依不舍地返头张望,
蓦然间他惊骇道:“火,火,神光观走水了,师兄。我们要折返相救吗?”
墨风回头凝目远望,赫然见到道观火光冲天,烟柱直捣云霄,顷刻间道观便要化为灰烬。
他拦住棒槌,摇了摇头:“莫要管它了,现今那已是一座空观,我俩速速赶往摘星庵要紧。玉玑
子真人真乃得道高人,早已筹算到此节,适才叮咛我们及早离去,想必是仇家寻觅半晌不得要领,一
怒之下焚了道观,由它去吧。”
棒槌默然点了点头,紧了紧肩头上的包袱,心中很不是滋味,数月的居宿细节仍历历在目,想是
已对此处日久生情,忽尔见得道观被火焚与一旦,登觉心中五味杂陈,不禁流连辗转,疏不忍轻易离
去。
过了两炷香时分,二人到得靳春县城,租了两匹良驹,控僵驰骋,不久即驰上了官道。疾驰了十
数日,到得九华山麓脚下。山路曲折,陡峭林密,且窄细难行,马匹难以攀援,他们只得将马系于山
下,唯靠双足徒步登山。
约莫一顿饭时分,二人已攀至半山腰,举目凝望,摘星庵已映入眼帘,高崖之上林木所拱,宛如
众星捧月,周遭云锁雾封,仙气十足。
但这一段山行将棒槌累得气喘如牛,不住怨怼道:“这群秃驴,兀自将庙庵修在这般高的山巅之
上,竟是要累死胖爷我!不成,我得歇息片刻才行。墨哥,你若有余力,自行先爬将上去,见到那慧
明小和尚,报我的名号就是,他断然不敢造次。待我休憩少时,自会前去追你。”
墨风略有踌躇,饶是同意了:“行,棒槌,我先去找慧明打探消息,你随后速来,我们在摘星庵
中汇合。”说完,他麻溜地继续朝上奔去。
没过多久,他便快到得庵门前,心下盘算,仍余数十层台阶,暂歇息片刻无妨,且整整衣冠仪
容,再行觐见慧广禅师众人,以示其道家庄重风范。
正酣坐之时,骤然一个身影遮住了身后日头的光芒,他忙扭头一看,这一惊当真是魂飞天外,那
人神色潇然,丰神脱俗,一裘白色长衫,手中纸扇轻摇,不是华歆还能是谁?
华歆阴恻恻地笑道:“墨公子,别来无恙啊。我寻你们寻得好苦哇,不过今日你运势不大妙,恐
怕插翅亦难飞了。”
墨风心念如电,暗地里悄悄一摸行囊,心说不好:七星剑和符纸法器皆在棒槌的包袱里,看来
此番大势已去,只有力拼肉搏或有一线生机。
那华歆故作惊怖状,戏谑道:“你是在摸武器吗?我此刻惶恐得紧,务须绕我一命,道长。哈哈
哈~~~。”
墨风心中怦怦乱跳,强自镇定,问道:“华公子,为何千里迢迢寻我?可是雪姬姑娘苏醒了吗?
劳烦华兄不远万里报讯,墨某自是感激不尽。”说完双手抱拳,做了个揖以表谢意。
那华歆陡然脸色一沉,将折扇忽地收起,凶霸霸地喝道:“你做劳什子春秋大梦?老洞主他老糊
涂了,竟将尔等一干恶徒枉自视作好人,千百年来你们这些臭道士不知戕害了我多少同族的性命,今
日我不为别的,就是来索你的命,为仙去的同族们复仇。你可有甚么遗言要留?”
墨风心中咯噔一下,暗叫不妙,看来今日要毙命于此。此刻心中盘算过无数念头,皆自忖逃生
无望,几毫无胜算。
华歆狡黠地说:“墨公子,你莫不是在延挨时间?妄等那胖道士相救?趁早断了此念吧,我已略
施法术,他恐怕此时已去梦周公了。相识一场亦属不易,既是有缘,我许你挑一种死法,这般可算仁
义否?”
墨风眼珠疾扫了一遍身周,瞧有无逃出生天的契机。往上是通往庙庵的山道,已被华歆拦住了去
路。左右皆是崖壁绝壁,若是掉转身躯朝下遁去,实是自戕之举,将后心都露给了敌人。
正当他心焦如焚之时,那华歆阴鹜地一笑:“我改主意了。瞧你这眼珠子贼溜溜地乱转悠,必然
没什么好事儿。我不太放心,为防夜长梦多,就让我用狐火送你一程,如此这般我方能心安。”
说完他默念两句口诀,右掌作握取状,忽地升腾起一团蓝色的火焰,随着力量的凝聚,那团火焰
的颜色不断地加深,火焰形状也不断地躁动着俞滚俞大。
墨风心中暗暗叫苦,玉玑子所授的龟息洗髓功本是易筋洗髓的无上道家心法,练至化境足可轻身
腾翔,千军万马也可如入无人之境,山崖密林自是如履平地。可惜他方始修习了数月余,连第一重都
未冲破,远未臻此境,至多调匀呼吸疏通了经脉而已。
随着华歆咄咄催逼,墨风只得顺势一步一步后退。到得绝壁边上,退无可退,他不慎踩落了一颗
石头,但见那石头宛如坠了线的风筝一般笔直落下危崖,良久无回音,可见此崖深不见底。
墨风兀自倒抽了一口冷气。那华歆忽地双目一闪,冒出两道闪耀的绿光。他顿觉周身麻木酸软,
动弹不得,糟了,定然是中了它的狐妖魅惑之术。
墨风顿时心下黯然,已绝了生念。
那华歆走上近前,朝谷底凝望了片刻,遂收了火诀,冷笑道:“臭道士,我如若用狐火取你性
命,老洞主知晓了定要数落怨责我自作主张,贸然与道家结仇。但倘使你自个儿跳下去的,如此一来
倒落了个手脚干净,他日若追问起,又无佐证,亦可尽数推脱,我道那道士是生无可恋,自行跳下
绝壁,与我有何相干,妙哉妙哉!”
墨风知晓已无生路,即便求饶也只是自取其辱,只得双目一闭,已萌死志。那华歆猛推了他一
把,他便像一截木头一般,重重跌落了山崖。
那华歆登感心摇神驰,潇然摇起了折扇,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墨风悠悠醒转了过来。他心道:“我这是在奈何桥还是阴曹地府?”陡然一阵钻
心的疼痛自下而上传来,他不由心中一凛,死人又怎生会察觉疼痛,莫非老天爷有眼,垂怜眷顾,我
竟还活着?
他强自撑着坐将起来,周身百骸似散了架一般,四下里尽是些散落的树木枝叶,想必是他下落之
势巧被树枝所减缓,谷底皆是软质土泥,天幸留得一条性命。
想到此处,他顿感惊喜交集,拾回性命已属万幸,焉敢再奢他求。待他沿着谷底环绕了一圈,却
再也欣喜不起来了,这儿竟是谷底的一处绝壁,四下里皆是石头崖壁,陡直难爬的石墙,足有数十丈
有余,除了生有双翅的飞鸟,他物几无生机。
墨风此刻心头无比酸楚,好容易避过华歆的追杀,本以为九死一生,如此瞧来,无非是多苟活几
日,苦楚煎熬罢了,终究逃不过饥渴而死的命数。
他索性甚么也不想,合眼躺回了地上,生念已绝,倒不如静静等待阎王爷的召请。
忽地一大串树枝砸到了他脑袋上,他只道是方才摇摇欲坠的树枝落叶,此刻又掉将下来,兀自将
其拨到一旁,当即不再动弹。
忽听得斜刺里一个尖细的嗓门说道:“道长,你就将就吃些,莫要嫌弃,待我再去寻些好的
来。”
墨风听闻,这话音甚是熟稔,但一时又难以想起是谁?他心下惊诧不已,悬崖绝壁的谷底怎会有
人声?莫不是濒死前的幻象?
待他睁眼一瞧,登时喜从天降,那方才口吐人言的不是旁人,正是上次所遇到的义猴——伶俐
儿。
墨风登时惊喜交加:“伶俐儿,你是如何进到此地的?此处可有甚么暗道机关?该不是你也跌了
下来......”
伶俐儿有些茫然,搔头抓耳道:“道长,听不懂你说些甚么。我们猴族最精擅攀援爬树,但凡这
悬崖绝壁不是光滑如镜,我自进得出得。”
墨风虽感怅然所失,不过冥冥中自有天意,竟遇到愿倾力相助的小猴儿,自是毋须担忧饥渴而
亡。
他依言拨开树枝,寻见内里有几个野桃,忙不迭啃了起来,此时此刻自是顾不得那脸面和礼数。
不消多时,就已狼吞虎咽地塞入肚内。
墨风仍感到饥饿得紧,水果纵然也可作饭食,但空腹时果腹适得其反,对消食反倒大有进益,他
登感愈来愈饿,只得硬着头皮相求伶俐儿:“这些水果好是好,只是难以饱腹,可否劳烦你再去弄些
薯类,米粮或野菜都好。”
伶俐儿毅然满口答应:“道长尽可宽心,且耐着性子候着,我去去就来。”话音才落,一下窜上
了石墙之上,如履平地,几次腾跃之后已消失在山上的密林里。
墨风望而兴叹,唏嘘道:“想不到我墨风有朝一日竟落到这般田地,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,身家
性命却要着落在一只小小猴儿手中,可叹啊,可叹!”说完,又是摇头又是叹气,求死之心骤生。
约莫一盏茶时分,伶俐儿跳窜着回到谷中。它手中捧着个硕大的红薯,身形自是迟缓了许多,待
到得墨风身边时已然喘着粗气,显是疲累不堪。
伶俐儿将大红薯径直递给墨风:“吃吧,快吃吧,我娘昔日最喜带我刨这种山中的树根吃,甘美
异常,吃完肚子就不饥了。”
墨风狐疑地接过这颗巨大的红薯,先是徐徐地凑近鼻子闻了闻,未闻到任何难闻的味道。他细细
一端详,这颗红薯虽然粗大,色泽却泛黄,不似红薯那般发红。根茎处存有奇怪的结节,看来此物绝
非红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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