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逵劫法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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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青溪县的雪落在断墙上,李逵盯着城楼上剿匪有功的匾额,板斧刃上的血珠凝成冰晶。他身后三百梁山旧部,人人脸上涂着锅底灰,腰间缠着染血的红绸——那是当年征方腊时,从义军妇孺身上撕下来的襁褓布。

狗日的童贯!李逵吐掉嘴角草茎,靴底碾过冻硬的人粪,当年骗俺们打方腊,如今又要杀他灭口!话音未落,暗处突然射来冷箭,正中左肩上的护心镜。他挥斧砍断箭矢,看见箭杆上刻着杭州兵三字,与三年前射死晁盖的毒箭形制identical。

三更天,方腊被关押的石牢外,两个守兵正就着酒壶啃鸡爪子。李逵摸出袖中蒙汗药,弹进酒壶时,听见远处传来夜枭怪叫。他想起招安那年,燕青在李师师房里哼的小曲: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,如今角声未起,营中兄弟却已十不存一。石牢门轴发出吱呀声,像极了江州劫法场时,刽子手磨鬼头刀的动静。方腊蜷在草堆里,铁链在脚踝上磨出的伤口结着黑痂。黑旋风,你竟来送死...他声音沙哑,却突然盯着李逵腰间的酒葫芦,你腰间挂的,可是杏花村的透瓶香?

酒葫芦刚递到方腊嘴边,李逵后颈突然刺痛——那是多年厮杀养成的直觉。他猛地推开方腊,板斧挥出半圆弧,却见寒光中跃出个胖大和尚,禅杖带着劲风劈面砸来。秃驴!李逵认出是鲁智深,却见他僧袍上染着朱红,分明是官军标记。

铁牛休得胡闹!鲁智深的禅杖擦着他鼻尖落地,砸出个尺深的雪坑,童贯早布下天罗地网,你这三百人插翅难飞!话音未落,四周响起梆子声,无数火把将雪地照得通红,山坡上密密麻麻全是官军,弩箭前端的三棱倒刺闪着冷光。李逵抹了把脸上的雪水,看见鲁智深身后站着个穿皂衣的中年人,腰间玉带上刻着缠枝莲——那是宿太尉的心腹幕僚。洒家奉宿太尉之命,鲁智深压低声音,带你等走密道...话未说完,方腊突然冷笑:黑旋风,你以为救的是我?不过是童贯钓你上钩的饵!

混战在黎明前的雪地里展开。李逵砍翻第七个官军时,看见鲁智深的禅杖扫倒一片弩手,却故意避开他们咽喉要害。他忽然想起五台山时,这秃驴曾用禅杖敲他脑袋:铁牛,你杀得越狠,高俅们越高兴,百姓越遭罪。一支冷箭擦着耳际飞过,李逵转身时,看见方腊被官军拖上囚车,铁链在雪地上拖出刺目血痕。他怒吼着冲过去,却被鲁智深一禅杖横扫在地。看看周围!鲁智深的声音盖过喊杀声,这些官军里,有多少是你当年在江州救的百姓?李逵瞪着血红的眼睛,看见火把照亮的士兵面孔——有的眼角有疤痕,正是三打祝家庄时被他饶过的庄丁;有的腰间挂着粗布钱袋,袋口绣着王字,像极了当年在东京卖炊饼的王老汉家传手艺。他的板斧当啷落地,砸在一具尸体胸前,露出里面半块发霉的饼子。

鲁智深拖起李逵躲进破庙,禅杖挑开供桌上的灰尘,露出半幅《流民图》。画中骨瘦如柴的孩童捧着空碗,与李逵记忆中沂岭老母临终前的眼神重叠。洒家在瓦官寺杀过二十七个恶僧,鲁智深擦拭禅杖上的血迹,可杀完才发现,寺里的米缸早空了,恶僧们啃的是观音像的木头手。庙外传来方腊的惨呼,显然是官军在逼问义军余党下落。李逵攥紧拳头,指甲嵌进掌心:那俺们就这么看着?鲁智深突然用禅杖敲他头顶,疼得他龇牙咧嘴:当年你劫法场,救的是及时雨;如今救方腊,救的又是哪个?破庙的天窗漏下晨光,照在方腊掉落的镣铐上。那铁链节距之间,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,李逵认出是《诗经》里的硕鼠硕鼠,无食我黍。鲁智深捡起铁链,禅杖在铁环上敲出清亮声响:铁牛,你听这声音,像不像五台山的晨钟?

当童贯的帅旗在山顶升起时,李逵终于看见埋伏的真相——官军阵中,无数百姓被当作人盾推在最前,他们手中的锄头木棍,比李逵的板斧更破旧。鲁智深的禅杖在他眼前划出圆弧,棍影与记忆中智真长老的佛珠重叠:杀人如割草,草又生;救人如浇水,根难活。方腊的囚车经过破庙前,他忽然朝李逵露出笑容,齿间染着咳出的血沫:黑旋风,你该去看看青溪县的漆树,今年的漆浆里,全是百姓的眼泪。李逵猛然转身,看见庙后桑田里,冻僵的尸体手攥着半截麦穗,指缝间还沾着去年的陈粮。

鲁智深的禅杖轻轻点在他心口:铁牛,还记得你老娘说过的话吗?这句话如惊雷贯耳,李逵眼前浮现出老娘在沂岭山神庙的叮嘱:铁牛,别总杀人,杀不干净的...他忽然蹲下身,用雪擦净板斧上的血,斧刃映出他满脸泪痕,像极了第一次杀虎后,在山溪里照见的那个满脸血污的少年。

朝阳升起时,李逵将板斧埋进雪堆。鲁智深敲响破庙的铜钟,钟声惊起群鸦,鸦群掠过童贯的剿匪庆功大旗,投下的阴影里,李逵仿佛看见无数冤魂在钟声中徘徊。他摸出腰间的酒葫芦,将透瓶香泼在雪地上,酒香混着血腥气,渐渐被晨雾稀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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