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师师的棋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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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汴河冰面初融,画舫的琉璃灯在水波里碎成金鳞。李师师掀开湘妃竹帘,指尖掠过帘上的并蒂莲刺绣——这是去年冬至,燕青用从辽东换来的金线绣的,每针都按着《鲁班经》的方位,说是能避邪祟。

童贯的八抬暖轿停在码头上,轿夫们穿着簇新的蜀锦夹袄,袖口却露出补丁痕迹。李师师望着他腰间的玉龟佩,想起上个月在艮岳见过的同款——那是宋徽宗赏给宠臣的信物,龟甲上的万寿二字,与蔡京书房的匾额笔迹identical。

李娘子别来无恙?蔡京扶着小厮的手跨进画舫,紫宸殿赐的沉香手串在腕间轻晃,听说你新得了副云子?他目光扫过舱内的博古架,定在那幅《西园雅集图》上,画中米芾的砚台位置,比真迹偏左三寸。紫檀木棋盘摆上船头,李师师亲自用雪水涤盏,青瓷碗底沉着片晒干的玫瑰花瓣——这是从李师师妆奁里偷来的,去年重阳节赏菊宴上,她用此花酿过醉东风。

童大人先请。蔡京捻起颗白子,指尖的翡翠扳指映着烛光,绿得发寒。童贯却不动声色:蔡相乃三朝元老,理当执先手。两人推让间,李师师注意到童贯拇指内侧的墨渍——与三年前篡改方腊檄文时的位置分毫不差。第一子落在星位,李师师袖中银针突然发烫。这是燕青用机关术改良的报时针,针尖指向棋盘的天芮星方位,正是《奇门遁甲》中的死门。她轻晃香炉,龙脑香混着玫瑰气息弥漫,童贯忽然揉了揉眼睛:这香...倒像西内苑的夜合花。

棋盘渐成水火之势,蔡京的白子在三三星位布下飞燕逐月阵,童贯的黑子则在四四四位摆出枯木逢春形。李师师添茶时,故意让沸水溅在景门位置,棋盘上的水汽竟凝成淡淡血痕,形如断头台。李娘子这棋室布置,倒是暗合先天八卦。蔡京拈须微笑,手串上的沉香珠突然掉落一颗,滚到棋盘生门处,当年郭京郭天师摆六甲阵,也是这般玄妙。李师师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黄绫,角上绣着保和殿字样,正是宋徽宗密旨专用的形制。

童贯的黑子突然落在惊门,李师师袖中银针剧烈震颤。她想起燕青昨夜的叮嘱:若见黑子占惊门,便按第三套方案行事。指尖悄悄扣住棋盘下的机括,只听咔嗒轻响,舱顶的琉璃灯齐齐转向,在棋盘上投出北斗七星的光影。龙脑香突然变得浓烈,蔡京揉着太阳穴向后仰去,手串上的沉香珠滚了满地。童贯伸手去扶,却看见他领口露出的密旨一角,朱砂字迹写着童贯跋扈,可...没等看清,李师师已将棋盘轻轻一推,棋子纷纷落入水中,惊起一群红鲤。

“两位大人醉了。李师师拿起铜漏,这五更转香已燃到第三寸,该歇息了。童贯盯着她发间的水晶簪,忽然想起高俅说过的话:那簪子中空,可藏毒药。正要开口,却见舱外传来喧哗,数十艘巡河船举着火把围拢,船头立着的正是宿太尉。

“童枢密、蔡丞相,宿太尉的声音带着冰碴,陛下有旨,宣两位即刻入宫。童贯望着水中的棋子,某颗黑子突然翻转,底面刻着斩字——那是李师师用方腊狱中血墨写的。蔡京踉跄着扶住船栏,看见汴河水中倒映的灯笼,竟组成尽忠报国四字,每个字都带着刺目的血光。

画舫缓缓靠岸,李师师望着童贯和蔡京被带走的背影,指尖抚过棋盘上的天乙贵人位。那里藏着燕青留下的纸条,字迹力透纸背:棋盘即时局,落子无悔,却可覆盘。舱内残香袅袅,她捡起蔡京遗落的沉香珠,对着月光细看,竟发现珠内刻着联金灭辽四字——这是朝廷最高机密。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燕青带着斗笠闪身进来,蓑衣上滴下的水珠,在棋盘开门处汇成小小水洼。

都安排好了?李师师将沉香珠放入他掌心。燕青点头,露出袖口的刺青——与陈师心当年的梅花identical,只是多了片绿叶。艮岳的太湖石下,他低声道,藏着三百份《花石纲贪腐名录》,待金兵南下时...画舫外,三更梆子声穿过薄雾。李师师摸出银簪,簪头的珠子咔嗒打开,露出半粒鹤顶红。她将珠子投入香炉,看青烟腾起时,忽然想起方腊临刑前的血书:世人皆在局中,能破局者,唯有民心。

汴河水拍打着船身,远处传来更夫的喊声:小心火烛——这声音穿过重重迷雾,与十年前她在教坊司听到的更声重叠。李师师望着棋盘上的水洼,里面映着她不再年轻的容颜,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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