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如血,安道全踩着瓦砾踉跄前行,药箱在他肩头哐当作响。杭州城的废墟上,哀嚎声此起彼伏,烧焦的梁柱间还冒着青烟,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与石粉的呛涩。他望着眼前用破布和断木勉强搭起的医帐,心如死灰——最后一包金疮药,在昨天就用完了。
医帐内挤满了伤者,呻吟声、哭喊声交织在一起。安道全刚掀开帐帘,就被一只手死死抓住袖口。那是一双布满冻疮的手,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石粉。
大夫!救救我的孩子...
安道全低头,看见一个孕妇倚在墙角,脸色惨白如纸。她身下的稻草早已被鲜血浸透,黑褐色的血迹正顺着裙角滴落,在地上晕开诡异的纹路。更可怕的是,那血里还混着细密的石粉,在夕阳下泛着冷光——正是那些压死无数百姓的艮岳石的碎屑。
你丈夫是......安道全声音发颤。
“被石头......孕妇突然剧烈咳嗽,嘴角溢出黑血,他替我挡着......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,死死抓住安道全的手却越发用力,大夫,求你......
帐外突然传来巨响,一块烧焦的木梁轰然倒塌。医帐剧烈摇晃,伤者们发出惊恐的尖叫。安道全稳住身形,目光扫过医帐内的一切:残破的陶罐里只剩几株干枯的艾草,竹筐里的银针已经生锈,唯一的铜盆上还凝结着干涸的血痂。
“我需要水!干净的水!他冲着帐外大喊。一个满脸煤灰的少年跌跌撞撞跑进来,怀里的陶碗缺了个大口。安道全接过来,碗里的水浑浊不堪,还漂着几片碎叶。
孕妇的呼吸越来越弱,腹部却高高隆起,诡异得如同即将爆裂的气球。安道全扯开她的衣襟,只见她的肚皮上布满青紫色的血管,正随着微弱的胎动突突跳动。更可怕的是,那些血管间隐约可见细小的石粉颗粒,像是要从皮肤里钻出来。
这是......安道全瞳孔骤缩。他突然想起昨夜在废墟中捡到的半本医书,上面记载着一种古老的诅咒——当活人被巨石碾碎时,怨念会化作石毒,渗入接触者的血脉。
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。安道全掀开帐帘,看见几个方腊军的士兵纵马而来,他们的长枪上还挑着滴血的头颅。为首的将领勒住马,居高临下地看着医帐:有能干活的人吗?将军府需要医官。
这里都是重伤员!安道全握紧拳头。
那就把能走的带走。将领冷笑一声,不然,我现在就踏平这破帐子。
孕妇突然抓住安道全的衣角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:大夫,把孩子......取出来......她的声音戛然而止,身体重重瘫倒在地。安道全摸了摸她的脉搏,已经停止了跳动。
帐内一片死寂。伤者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安道全身上,而帐外,方腊军的士兵已经开始不耐烦地跺脚。安道全咬了咬牙,从药箱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,在破布上擦了擦。
“我需要人帮忙。他看向那个送水的少年,按住她的腿。少年浑身发抖,但还是走了过来。安道全深吸一口气,将匕首对准孕妇的腹部。就在这时,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,大地开始剧烈震动——又有巨石滚落了。
医帐在摇晃中轰然倒塌,安道全被一根横梁砸中肩膀,剧痛让他眼前一黑。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时,只看见孕妇的尸体已经被掩埋在瓦砾下,而那个少年,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。
给我搜!方腊军将领的怒吼声传来,把医官找出来!安道全在废墟中摸索着前行,药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。他的手掌被碎石划破,鲜血滴落在焦土上。远处,又一轮夕阳正在落下,将整座废墟染成暗红色。他突然想起梁山聚义时的场景,兄弟们大碗喝酒,大块吃肉,那时的世界,仿佛还没有这么多绝望。
“大夫......微弱的声音从瓦砾堆里传来。安道全浑身一震,扒开碎石,看见一个小女孩躺在血泊中,怀里还抱着个布娃娃。她的腿被压在石梁下,鲜血正顺着石缝缓缓流淌。
安道全跪坐在地,双手颤抖着想去搬开石梁,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。小女孩的眼神渐渐涣散,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:妈妈说,石头会吃人......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最后化作一声叹息。
夜幕降临,安道全坐在废墟中,望着满天繁星。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孕妇的惨状、小女孩的微笑,还有那些被巨石碾碎的百姓。药箱里的药材早已耗尽,而他的双手,也再救不了任何人。
远处传来零星的马蹄声,安道全知道,又一场厮杀要开始了。他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朝着黑暗走去。在这片被巨石和鲜血浸透的土地上,或许,连神明都已经放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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