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:江南烽火

换源:

  宣和三年,钱塘潮头卷着碎冰拍向六和塔基座时,王禀正用佩刀剜去铠甲缝里的腐肉。七十岁的老将盯着木盆里浮起的脓水,忽然听见塔下传来闷雷般的战鼓声。

“报——方貌亲率五万贼兵合围!”斥候撞开塔门,兜头泼来的雨珠在他铁盔上凝成冰棱。王禀将剜肉的刀往靴筒里一插,青铜护心镜在烛火下泛着冷光:“传我将令,拆民居、筑礌石,断了那贼子攀塔的念想。”

暴雨在寅时末分转急。王禀扶着塔身砖石往下望,只见火把长龙正顺着凤凰山麓蜿蜒而来,最前头的赤帻贼兵扛着三丈高的云梯,铁钩在城墙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忽然间,一道黑影从贼军阵列中腾起,二十余枚飞叉如群鸦蔽日般掠过护城河,最锋利的那支竟穿透了城头瞭望兵的咽喉,将人钉在“宋”字帅旗上。

“八臂哪吒项充!”副将李虎握紧腰间刀柄,指节因用力发白,“这厮的飞叉能隔三里取人首级——”话未说完,又一道寒芒擦着他耳际飞过,在塔壁上撞出一溜火星。王禀摸了摸被擦破的鬓角,忽然笑了:“当年征辽时,某家在居庸关见过更狠的契丹神射手,可惜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塔内疲惫的士卒,“可惜今日没带那床神臂弓来。”

卯时三刻,第一波攻城开始。项充站在云梯顶端,八只手臂各持不同形制的飞叉,腰间皮囊里还鼓鼓囊囊装着百枚铁蒺藜。他望着六和塔上密集的礌石,忽然怪笑一声,手腕一抖,三枚三棱飞叉呈品字形射出,竟将城墙上并排的三名宋军同时钉在女墙上。

“给我堆土!”王禀看着护城河逐渐被尸体和土袋填满,猛地抽出腰刀砍断一根攀塔的麻绳,“塔下埋火药,待贼军近塔——”话音未落,塔身突然剧烈震动,原来是贼军推着冲车撞上了塔基。一位偏将踉跄着扑过来:“将军,观音殿的梁柱被撞裂了!”

王禀冲进观音殿时,正看见一尊丈二高的观音像轰然倒塌,玉净瓶在砖石堆里摔得粉碎。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五台山剃度未遂的往事,指尖触到铠甲下的佛珠时,耳边又传来项充的怪笑。抬眼望去,那贼将竟踩着飞叉钉成的“阶梯”,正沿着塔身裂缝往上攀爬,每只手掌都缠着浸过桐油的布条,在雨幕中拖出长长的火尾。

“取我的铁胎弓。”王禀撕开战袍,露出胸前三道箭疤,那是征方腊前在睦州留下的印记。当弓弦拉满如月时,他看见项充的第八枚飞叉已经脱手,直奔自己面门而来。老将猛一偏头,飞叉擦着眉骨划过,却在同时听见自己弓弦断裂的声音。

“天命如此……”王禀看着项充跃上塔檐,八臂挥舞间飞叉如梨花暴雨般袭来。他忽然转身扑向观音像的残骸,用身体护住一尊残缺的鎏金罗汉。当第一枚飞叉刺入后背时,他听见塔下传来“轰”的巨响——是火药引爆的声音,火光映红了钱塘江面,也将他染血的银髯照得透亮。

项充踩着冒烟的瓦片走近时,看见老将趴在佛像上的背影。他正要补上最后一叉,却见王禀突然抬头,浑浊的眼珠里竟闪过一丝笑意。“贼子……”老将咳出黑血,手指向塔外逐渐退潮的江水,“tide(潮)……”话未说完,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
后来有人说,那日钱塘江潮退得格外离奇,仿佛要将六和塔下的血污都卷回东海。项充站在塔顶望着熊熊燃烧的杭州城,忽然摸到腰间空了的皮囊——原来在攀爬时,竟遗落了一枚刻着“项”字的飞叉。那枚飞叉后来被渔民在观音殿废墟里捡到,刃口还凝着褐色的血痂,像是老将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声叹息。

飞卢小说,飞要你好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