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江请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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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宣和四年冬,汴梁城外的积雪压弯了帅帐前的旗杆,童字大旗上的金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。宋江踩着咯吱作响的木阶走进帐时,正听见副都统制刘光世的笑声——那声音像淬了冰的银簪,刺得人耳膜生疼。

“济州都统制宋江,参见枢密使大人。宋江单膝触地,铁胎弓在背上压出一道深痕。他余光瞥见帅案后斜倚的身影:童贯捻着颔下三缕墨髯,鎏金暖炉在狐裘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。“宋都统要请战?刘光世晃着手中的羊脂玉酒盏,酒液在冰裂纹瓷杯中晃出涟漪,听说你当年在梁山泊替天行道时,最爱拿朝廷命官下酒?帐中武将发出低笑,有人碰翻了身后的箭筒,羽箭在青砖上滚出细碎的响。

宋江抬头时,目光正好撞上刘光世腰间的玉珏——那是哲宗皇帝亲赐的平戎佩,比他发配江州时戴的枷板还要晶莹剔透。某虽曾落草,却也知忠君报国。他攥紧手中的奏疏,指节在鹿皮手套下泛出青白,今方腊之乱祸及江南,某愿率济州兵马为前驱——“前驱?刘光世突然将酒杯砸在案上,琥珀色的酒液溅上地图,在江宁府位置洇开一片暗黄,贼配军也敢谈平叛?你可知本帅帐下随便一个什长,祖上都是跟着狄武襄公打过昆仑关的?帐外忽然刮过一阵狂风,将火盆里的炭灰卷得漫天飞舞,宋江看见刘光世亲将王焕的手按上了剑柄。

童贯咳嗽一声,手指在地图上的六和塔位置敲了三下:刘都统莫急,宋都统既有心报国......他忽然盯着宋江的眼睛,像在审视一件即将上拍的官窑瓷器,听说你帐下有个花荣,箭术了得?

“末将在。帐角阴影里闪出一人,银枪在肩侧划出冷冽的弧光。花荣摘弓搭箭的瞬间,宋江注意到刘光世的瞳孔骤然收缩——那柄射雕弓的雕纹,竟与当年梁山聚义厅前的镇山之宝别无二致。

羽箭破空声中,帅帐西侧的铜鹤灯被射灭。帐内陷入短暂的黑暗,宋江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帐外的风雪声,忽然想起浔阳楼上题反诗的那个雨夜。当烛火重新亮起时,童贯已将请战书折成两叠:这样吧,宋都统率先锋营先行,刘都统率中军接应。他忽然露出慈父般的微笑,都是大宋的栋梁,切勿伤了和气。

刘光世拂袖而起时,披风扫落了案上的《平叛方略》。宋江弯腰拾书,指尖触到书页间夹着的密旨——字迹虽淡,制衡二字却力透纸背。他起身时与花荣对视,看见副将眼中倒映着自己眉间未展的川字纹,恍若看见当年梁山泊忠义堂前那面替天行道的杏黄旗,在岁月里褪成一片模糊的金黄。

“明日卯时出兵。童贯的话被北风撕成碎片,刘光世经过宋江身侧时,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:贼配军的血,染不红平戎佩。宋江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玉珏,想起郓城县衙前那棵老槐树——当年他亲手挂上的替天行道灯笼,被暴雨浇灭时,大概也是这样的冷寂。

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,宋江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丹书铁券,那是徽宗御赐的免死金牌,此刻却冰得像块寒铁。他抬头望向夜空,猎户星座的三颗主星在云隙里时隐时现,像极了梁山泊三关前的瞭望塔。身后帅帐内传来杯盏相碰的声音,夹杂着刘光世的笑声,宋江忽然想起智多星吴用临走前说的话:哥哥此去,怕是要在这官场里,再闯一次忠义堂啊。

雪越下越大了,济州军的旗号在营门前猎猎作响。宋江翻身上马时,听见远处汴河冰面开裂的声音,那声响混着心底的叹息,终将在这乱世里,激起怎样的波澜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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