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十八,钱塘潮信如期而至。浪头撞碎礁石的轰鸣里,阮小七的尸体在浊浪中沉浮,浸透血污的鱼鳞甲片随波散开,宛如一条垂死的银鱼。他腰间的鱼符突然挣断绳索,在浪尖上翻了个身,朝着茫茫东海漂去。
张顺抓着断桥残木,看着兄弟的尸身被潮水裹挟。三天前那场恶战的景象又在眼前闪现:阮小七挥舞着两把短刀,在艮岳的奇石阵中左冲右突,方腊军的箭矢射在他背后,像刺猬般扎出密密麻麻的血洞。而此刻,他的面容在潮水中忽隐忽现,嘴角竟还挂着一抹未干涸的笑。
潮水突然变得猩红。张顺揉了揉眼睛,只见无数苍白的人脸从浪底浮起,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前,空洞的眼眶直直盯着他。那些都是死去的石工——去年冬天,朝廷强征民夫开采艮岳奇石,冻死、累死在采石场的人不计其数。张顺记得,自己曾在运送奇石的船队里,见过一个少年石工,临死前还攥着凿子,说要在石头上刻下母亲的名字。
“看!艮岳!”岸上突然传来惊呼。张顺转头望去,远处的艮岳主峰正在剧烈震颤。那些耗费无数民力运来的太湖石、灵璧石,此刻如多米诺骨牌般轰然倒塌。烟尘散去后,嶙峋怪石间露出森森白骨,有的头骨还嵌在石缝里,指骨仍保持着攀爬的姿势。
“是石工的冤魂!”人群炸开了锅。百姓们纷纷跪地磕头,香火混着纸钱灰飘进江里。张顺却握紧了腰间的鱼肠剑,他想起阮小七临终前的嘶喊:“这些石头里,全是人命啊!”当时他还以为是兄弟杀红了眼,此刻看着艮岳崩塌的惨状,才惊觉那些被打磨得光滑的奇石表面,原来都浸着血泪。
潮水越涨越高,淹没了岸边的哭喊声。张顺突然看见阮小七的鱼符被浪头推了回来,卡在自己手边的礁石缝里。鱼符背面刻着的“忠”字,此刻被血锈糊成一片暗红。他伸手去够,冰凉的江水却突然翻涌,将他拽入浪底。
黑暗中,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伸来。张顺想要挣扎,却发现这些手并没有抓他,而是齐刷刷指向艮岳方向。他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崩塌的奇石堆里,缓缓升起一面残破的“光明旗”——那是方腊军的战旗,此刻却被血水浸透,旗面上“替天行道”四个大字,在阴云下泛着诡异的光。
“小七,我懂了......”张顺喃喃自语,任凭潮水没过头顶。他终于明白阮小七为何宁死也要毁掉艮岳,那些所谓的“祥瑞奇石”,不过是压在百姓身上的千钧巨石。而当这些石头开始崩塌,便是万千冤魂索命之时。
潮退时分,阮小七的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,唯有那枚鱼符留在岸边。张顺拾起鱼符,发现背面的“忠”字已被潮水磨去,露出底下刻得更深的两个字——“民命”。远处,艮岳的废墟还在冒着青烟,百姓们围聚在残骸前,不知是在哭悼死者,还是在期盼新生。
这场潮水带走的,仅仅是阮小七的尸体吗?艮岳崩塌后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?鱼符上的秘密,又将指引张顺走向何方?点击收藏本章节,且看下回,在这潮生骨响的乱世中,真相如何层层揭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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