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新年八兄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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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正月初二,安济酒楼天字雅间。房遗爱刚把最后一碟糟鹅肝摆上案几,便听见楼梯传来哄闹声。程处默的大嗓门盖过众人:“让开让开!你家小爷带了河间郡王府的梅花酿!”话音未落,雅间木门被撞开,六七个锦衣少年鱼贯而入,靴底沾着未化的雪粒,衣襟上各沾着不同香气——李思文带着松烟墨香,尉迟宝琳袖底漏出龙脑香,秦怀道腰间的药囊晃出淡淡艾草味。“二郎!”李崇义晃着酒葫芦扑过来,锦袍前襟湿了大片,“昨儿在父亲那儿听见件趣事——你猜怎么着?户部侍郎家的嫡子竟偷拿他娘的陪嫁镯子换赌资!”“得了吧,”程处默撇嘴,“就那帮文弱书生,连骰子都捏不稳,还敢逛赌坊?”他随手将鎏金酒壶搁在桌上,壶身上“忠孝节义”四字被磨得发亮,“看见没?这是我从老爹书房顺的,今儿咱们喝个痛快!”房遗爱笑着摇头,替众人斟满茶盏:“先喝口醒酒汤,昨儿拜年累着了吧?”目光扫过众人,见李德謇袖中露出半卷书册,墨色新匀,“德謇兄又在抄《盐铁论》?”“嘘!”李德謇忙将书册塞进怀里,“父亲说我再读死书,就扔去陇右军帐喂马——倒是你,”他压低声音,“安济酒楼的分红,我前日去账房领了,竟比上月多三成?”“那是自然。”房遗爱往炭炉里添了块梨木,“上个月推出的‘五毒饼’卖疯了,光是西市铺位就日进斗金——处默,你家的马料钱有着落了吧?”“别提了!”程处默灌了口茶,“我娘说‘武将家的儿郎怎可贪财’,生生扣下七成红利,只给我留了买马鞍的钱——不过比起那些酸文人,咱们还算好的。”他斜睨着李景恒,“景恒,你堂兄李崇古前日是不是在平康坊与人争花魁?”李景恒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玉扳指,闻言挑眉:“他呀,把今年的年俸都输在骰子上了,如今正央我爹替他补窟窿——对了二郎,你这儿有没有解酒的方子?我昨儿在李孝恭府喝的酒,到现在还头疼。”“要说挣钱,还得学二郎。”尉迟宝琳晃着空酒杯,发间金箔碎屑簌簌落在酒坛上,“去年我在酒楼的分红还没想好怎么花——结果被我爹知道,非说‘玩物丧志’,拿去给羽林卫添了二十副盔甲。”“知足吧你。”秦怀道替他斟酒,“我那点红利全被母亲拿去施粥了,说是‘积德行善’——不过看见灾民捧着咱们酒楼的粥碗,倒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。”李思文忽然一拍桌子,震得碟中酥酪乱颤:“你们可知,我爹昨儿把神火飞鸦的图纸卖了!”见众人目瞪口呆,他压低声音,“卖给波斯商人了!换了三箱琉璃珠!”“疯了?”李德謇差点呛到,“那可是军器图纸!”“嘘!”李思文左右张望,“我爹说‘商战即兵战’,那些琉璃珠回头熔了能做珐琅彩——对了二郎,你说咱们要是把神火飞鸦改成‘礼炮’,元夕时卖给百姓放,能赚多少?”房遗爱刚要开口,李崇义忽然抱住酒坛痛哭:“我爹把酒楼的分红泉沟拿走了.....”“得,又喝多了。”程处默无奈摇头,从怀里掏出块油饼塞给他,“尝尝这‘蜜渍金镶玉’油饼,我让你嫂子改良的方子——对了二郎,你真不打算开个点心铺?就你家厨子这手艺,能把崔氏的点心铺挤兑关门。”“崔氏?”李景恒冷笑,“他们家的嫡子崔明昨儿在我面前哭穷,说连新科进士的拜师礼都凑不齐——我故意问他‘不是有仿冒糕点的进项么’,那厮当场白了脸。”“说起来,还是二郎仗义。”尉迟宝琳忽然握住房遗爱的手,“去年我闯了祸,是你拿酒楼分红替我赔了波斯商人的琉璃盏......”“小事一桩。”房遗爱抽回手,替他拢了拢歪斜的衣襟,“咱们这群人,文不如文官会钻营,武不及父辈能征战,也就剩这点银钱往来的交情了。”“放屁!”程处默拍案而起,酒壶里的梅花酿溅在桌布上,“咱们虽不是读书的料,可论骑马射箭、经商处世,哪样输给那些酸丁了?就说你吧,”他指着李德謇,“上次替御史台抄《考成法》,赚的润笔费够买十箱狼毫!”李德謇苦笑:“那是父亲逼我去的,说‘文人钱也要赚,才知民间疾苦’——结果抄完才发现,那些御史老爷的字比鬼画符还难看。”“要我说,”秦怀道忽然放下酒杯,“咱们不如组个‘长安侠少会’,专做那些文官不屑、武将不为的买卖——比如二郎的酒楼......”“好主意!”李思文眼睛一亮,“咱们各施所长,何愁赚不到钱?”李景恒摩挲着玉扳指沉吟:“此事需从长计议。先不说别的,单是‘长安侠少会’这个名字,就容易招人眼红——不如叫‘聚贤社’,听起来文雅些。”“酸!”程处默啐道,“要我说就叫‘金兰会’,简单直接!”“还是‘麒麟社’霸气!”尉迟宝琳嚷嚷着,碰翻了身旁的烛台。房遗爱眼疾手快地扶住,却见烛火映得众人脸上红光一片,忽然想起去年今日,他们还在曲江池畔打马球,如今几人合开酒楼都能挣到些钱。“二郎,”李德謇忽然拉住他,往他袖中塞了个纸包,“这是我从父亲书房偷的《陶录》,里面有历代官窑秘辛——你做瓷器或许用得上。”“你疯了?”房遗爱吓了一跳,“那是卫国公的心爱之物!”“不妨事。”李德謇摆摆手,“父亲早知道我拿了,还说‘若真能用来做些实事,也算物尽其用’——对了,你那珐琅彩若成了,送我一套文房用具如何?”正说着,雅间外忽然传来伙计的通报:“公子,大公子派人送了醒酒汤来。”众人望去,见小厮捧着食盒进来,里面除了醒酒汤,竟还有卢氏做的糖瓜粘。“还是老夫人贴心。”李崇义抓起糖瓜就啃,忽然哽咽,“我娘要是有卢夫人一半好,我也不至于偷拿军费买酒......”“得了,”程处默拍着他的背,“明日我带你去安济酒楼后厨,让厨子教你做糖瓜——学会了哄老夫人开心,她一高兴,说不定多给你些月钱。”“真的?”李崇义抬起头,糖瓜粘粘在胡须上,活像只花脸猫,惹得众人哄堂大笑。傍晚众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酒楼门口,雪已停了,新月如钩。程处默忽然指着天上的星子:“你们说,咱们将来会怎样?”“能怎样?”尉迟宝琳打了个酒嗝,“像父辈那样,守着长安的城门,看着咱们的酒楼开遍街巷——说不定哪天陛下一高兴,还会给咱们的‘聚贤社’赐个匾额!”“是‘金兰会’!”“明明‘麒麟社’更好听!”正月初二的月亮渐渐升高,将少年们的影子拉得老长。长安的街巷里,灯笼次第亮起,照得雪面泛着暖光。而他们知道,比起朝堂的波谲云诡,此刻手中的酒杯、兜里的银钱、兄弟间的笑骂,才是实实在在的“人间烟火”。“喂!房遗爱!你欠我的十贯钱什么时候还?”“程处默你记错了!分明是你欠我油饼钱!”“都别吵了!咱们去平康坊听曲儿!我请客!”雪地上的脚印渐渐被新雪覆盖,唯有安济酒楼的灯笼依旧亮着,暖黄的光晕里,仿佛藏着整个长安的春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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