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 正月初四,卢氏归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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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正月初四的晨雾还未散,房府后宅便已亮起烛火。卢氏坐在妆台前,由丫鬟巧儿替她簪花。镜中妇人眼角已添细纹,却仍着一袭月白锦袍,腰间系着房遗爱去年送的荔枝蜜色缎带——那是用安济酒楼盈余银子买的蜀锦。“母亲今日要穿这支点翠簪?”房遗爱倚在门框上,望着妆台上摆的十二面妆奁,“外祖母不是说卢家女眷拜年需着素色?”“你倒是记得清楚。”卢氏轻笑,将点翠簪换成羊脂玉步摇,“但今日是你第一次以‘房家二郎’的身份随我回门,总得让娘家人瞧瞧,我卢氏的儿子有多大出息。”她转身时,衣袂带起妆台上的金粉,在晨光中纷纷扬扬。房遗爱忽然想起幼时随母亲回门的场景。那时他总躲在卢氏身后,攥着她的裙角看表哥们斗蟋蟀,如今却要骑着高头大马,以“安济酒楼东家”的身份坐在宴席首座——时光流转,竟比釉料开片还让人猝不及防。卢府位于幽州范阳郡,四进的宅院虽不及房府显赫,却透着书香世家的雅致。马车停在垂花门前,卢氏掀开轿帘,握住房遗爱的手:“一会儿见到你舅舅,莫要提瓷器生意。他总说‘君子不器’,你且由着他说。”“知道了。”房遗爱扶着母亲下车,瞥见门廊下立着的青年——那是卢氏的侄儿卢承庆,身着青衫,腰间悬着太学的玉牌。“表叔!”卢承庆忙行礼,目光落在房遗爱腰间的鎏金算盘佩饰上,“听闻表叔的酒楼年前赚了大钱?连范阳都在传,说安济酒楼的‘蜜渍金镶玉’糖蒜供不应求。”“承庆又胡说。”卢氏笑着拍他的手,“不过是些市井生意,怎值得拿到太学议论?”房遗爱注意到她指尖微微发颤,想起昨夜房玄龄在书房说的话:“卢家世代清流,你母亲当年嫁我时,没少受族中非议。”他不动声色地替母亲拢了拢披风,对卢承庆道:“太学课业繁重,侄儿可需笔墨?我近日得了些松烟墨,明日让人送两匣来。”卢氏的兄长卢方年已五旬,正襟危坐在正厅太师椅上,案头摆着新抄的《孝经》。见房遗爱进来,他抚着胡须开口:“二郎如今是生意人了?”“不过是些养家糊口的营生。”房遗爱行大礼,呈上礼盒,“这是安济酒楼新出的茯苓饼,特意给舅舅养胃。”卢方接过匣子,指尖划过盒面的“安济”二字,忽然冷笑:“‘安济’,倒是好名字。但我卢家子弟,向来耻于言利——你母亲当年为嫁入房府,几乎与族中断绝往来,如今你若一味逐利,岂不让外人笑话?”厅内气氛骤然凝固。卢氏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,却听房遗爱朗声道:“舅舅所言极是。但外甥以为,‘利’之一字,若用之得当,亦可成‘义’。去年腊月,安济酒楼随国公府施粥十日,用的便是酒楼盈余——这等‘利’,难道不该求?”卢方一愣,目光扫过房遗爱胸前的玉佩——那是房玄龄赐的“忠勇”火折所化的佩饰。他忽然叹了口气:“罢了,你父亲当年征战四方,何尝不是‘求利’?只是望你记住,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。”用过茶点,卢氏以“看牡丹”为由,带房遗爱往后园走。冬日的牡丹只剩枯枝,唯有墙角的红梅开得正好。卢氏停在太湖石旁,从袖中掏出个锦盒:“这是你外祖母给你的压岁钱,里面有她当年的陪嫁金钗。”“母亲,我已有了酒楼生意,怎好再收压岁钱?”房遗爱推辞。“在娘眼里,你永远是孩子。”卢氏将锦盒塞进他袖中,“你外祖母今早还说,后悔当年没把你留在卢家养着——她说你自幼聪慧,若走科举路,如今怕是已中进士了。”房遗爱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,忽然想起七岁那年,他在卢府偷读《商君书》被卢方责罚,是母亲跪在祠堂外替他求情。那时她的背还很直,发间还插着点翠簪,如今却......“母亲,”他轻声道,“等开春儿,我在西市给您盖间绣坊如何?您最爱苏绣,正好收些世家小姐做学徒,既赚银钱,又积善名。”卢氏愣住,眼中泛起水光:“傻孩子,娘哪懂什么绣坊......只要你平平安安,比什么都强。”她忽然指着梅树,“你瞧这红梅,虽经霜雪,终究要开的——就像咱们房家,无论遇到什么难处,总要往前看。”午间宴席设在暖阁,卢家女眷围坐一桌,桌上摆着卢氏亲手做的糖瓜粘。房遗爱坐在末座,听着表姐们议论哪家公子中了探花,哪家小姐定了亲事,忽然觉得比在酒楼应付客商还累。“二郎如今忙着生意,怕是没空议亲吧?”三表姐掩嘴轻笑,“我听说紫云楼的李姑娘......”“三表姐!”卢氏忽然打断,“女孩子家莫要乱传闲话。二郎的亲事,自然有他父亲和我做主。”房遗爱感激地看了母亲一眼,却见卢承庆匆匆进来,附在卢方耳边低语几句。卢方脸色微变,起身道:“二郎,随我去书房一趟。”卢方的书房充满陈墨气息,墙上挂着“清慎勤”三字匾额。他关上门,卢方从书架取下《盐铁论》,翻到“轻重”篇,“当年桑弘羊煮盐冶铁,讲究‘民不加赋而国用饶’——你做瓷器,不妨也寻些‘国用’之处,比如......”他指了指墙上的“清慎勤”,“替朝廷烧制贡瓷。”房遗爱心中一亮,忙拱手道:“受教了。外甥定当牢记舅舅教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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