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更天,晨雾未散,西城小院的窑炉已经熄了火。
房遗爱赤着胳膊,手里拎着一柄铁锤,站在那座试验用的馒头窑前。窑壁还残留着余温,摸上去微微发烫。他深吸一口气,抡起锤子——
“砰!”
窑顶的砖块崩裂,碎屑四溅。
卢承庆抱着一摞图纸站在一旁,忍不住道:“表叔,这窑才用了半个月,就这么拆了?”
房遗爱抹了把汗,笑道:“试验窑罢了,火候终究不够稳。东郊那块地已经备好,咱们要建个更大的。”
薛礼从后院走来,肩上扛着一捆麻绳,闻言点头:“新窑按你画的图纸,烟道加宽,火膛加深,烧出来的瓷器成色会更好。”
房遗爱拍了拍窑壁,道:“这窑虽小,但试出了‘雨过天青’的釉料配比,也算值了。”
小石头带着几个少年从后院搬来木架,开始拆卸窑砖。他一边干活一边嘟囔:“房公子,咱们这次去东郊,是不是能烧出真正的‘天青色’了?”
房遗爱揉了揉他的脑袋:“能,而且不止天青——我还要烧出‘秘色瓷’。”
“秘色瓷?!”卢承庆瞪大眼睛,“那不是越窑的贡品吗?咱们能仿出来?”
房遗爱神秘一笑:“试试不就知道了?”
东郊的窑址位于长安城外十里,背靠终南山,前临浐河,地势开阔,土质细腻。
房遗爱站在新划的地界上,脚下踩着松软的黏土,满意地点点头:“这儿的土含铁量低,烧出来的胎体更白。”
薛礼蹲下身,抓了一把土在掌心搓了搓,道:“土质确实比西城的细,不过建窑的木料得从终南山运,费些功夫。”
房遗爱笑道:“无妨,我已经托程处默去兵部借了几辆牛车,木料明日就能到。”
正说着,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。众人回头,只见一匹枣红马踏着尘土飞奔而来,马背上的人一身茜素罗裙,发间金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——正是李乐。
“房遗爱!”她勒马停住,翻身跃下,动作利落得不像个闺阁女子。
房遗爱挑眉:“李姑娘怎么来了?”
李乐拍了拍裙摆上的灰,哼道:“怎么,我不能来?”
房遗爱失笑:“能来,只是没想到你会找到这儿。”
李乐从袖中掏出一卷纸,递给他:“喏,你要的《越窑烧造录》,我从太学藏书阁抄来的。”
房遗爱接过,翻开一看,顿时眼前一亮:“秘色瓷的釉料配方?!”
李乐得意地扬起下巴:“怎么样,有用吧?”
房遗爱合上册子,笑道:“太有用了,省了我不少功夫。”
李乐环顾四周,问道:“你这窑打算建多大?”
房遗爱指了指地上画的线:“长十丈,宽六丈,一次能烧三百件。”
李乐咋舌:“这么大?你就不怕烧塌了?”
房遗爱胸有成竹:“不会,我改进了窑炉结构,烟道螺旋上升,火势更稳。”
李乐眨了眨眼:“你这些稀奇古怪的法子,都是从哪儿学来的?”
房遗爱笑而不答,只是道:“等窑建成了,送你一盏秘色瓷的茶盏。”
李乐眼睛一亮:“当真?”
“当真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东郊的工地上热火朝天。
程处默和尉迟宝琳带着兵部的牛车运来木料,薛礼领着工匠夯实地基,卢承庆则负责计算窑炉的弧度,确保火势均匀。
房遗爱亲自调配三合土,将黏土、石灰和细沙按比例混合,再掺入碾碎的石英砂,增强耐火性。
李乐偶尔会骑马过来,有时带些宫里的点心,有时只是站在一旁看他们干活。
这日傍晚,窑炉的主体已经垒起一人多高。
李乐蹲在房遗爱旁边,托腮看着他砌砖:“你这窑,怎么跟别人家的不太一样?”
房遗爱抹了把汗,笑道:“哪儿不一样?”
李乐指了指窑顶:“别人的窑都是直的,你这儿怎么还拐弯?”
房遗爱解释道:“这叫‘龙窑’,烟道盘旋而上,火势更均匀,烧出来的瓷器成色更好。”
李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,递给他:“擦擦汗。”
房遗爱一愣,接过帕子,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茉莉花,和李乐香囊上的纹样一样。
他笑了笑,道:“多谢。”
李乐耳尖微红,别过脸去:“少废话,赶紧砌你的窑!”
半月后后,窑炉终于建成。
房遗爱站在窑口,手里捧着一把松柴,郑重地放入火膛。
“点火!”
火焰“轰”地窜起,顺着螺旋烟道盘旋而上,窑内的温度迅速升高。
卢承庆紧张地盯着窑炉:“表叔,这次能成吗?”
房遗爱目光坚定:“能。”
程处默和尉迟宝琳也闻讯赶来,站在一旁观望。
尉迟宝琳搓了搓手,道:“房二郎,要是烧成了,第一件瓷器可得归我!”
程处默瞪眼:“凭什么归你?老子还等着拿去跟胡商换西域美酒呢!”
房遗爱失笑:“急什么,等烧成了,人人有份。”
李乐站在不远处,目光落在房遗爱被火光映红的侧脸上,唇角不自觉地扬起。
薛礼抱戟而立,忽然低声道:“火候差不多了。”
房遗爱点头,抬手示意:“封窑!”
工匠们迅速用泥浆封住窑口,只留几个细小的气孔。
接下来,便是漫长的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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