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鼓声透过朱红宫墙传来时,李丽质正跪坐在立政殿的织锦茵褥上。鎏金博山炉里飘出沉水香的青烟,在她月白色的裙裾边萦绕成雾。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琉璃佩——那是房遗爱昨日新烧的试制品,釉面还带着些许气泡。
紫云楼上月的账目都在这里了。李丽质将鎏金匣子推向案几对面,指尖在匣盖的缠枝纹上停顿,比之前一个月多赚了两成。
长孙皇后执起和田玉柄的放大镜,镜片在烛火下泛着琥珀光。她忽然用镜柄轻点匣角:这里少盖了安济酒楼的印鉴。
啊!李丽质耳尖微红,急忙从袖中掏出小印,儿臣今早急着去看窑炉试火
东郊的窑?长孙皇后放下镜柄,金镶玉护甲划过账册上秘色瓷三字,听说房二郎要烧瓷器?
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。李丽质感觉母后的目光像尚服局最细的绣花针,正轻轻挑开她试图掩饰的线头。她端起越窑青瓷茶盏掩饰:是改良过的瓷器窑,烟道设计得很是精巧...
本宫问的是瓷器。长孙皇后忽然倾身,九凤衔珠步摇垂下的东珠擦过女儿发梢,你何时对烧窑这般了解了?
茶汤在盏中晃出涟漪。李丽质想起今日在窑场,房遗爱握着她的手教她感受胎土湿度时,他掌心的薄茧摩挲过她手背的触感。
儿臣...只是好奇。她垂眸盯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,他说要烧出比天更青的颜色。
长孙皇后忽然轻笑,从案几下取出个锦盒推过来。李丽质打开时,一片海棠花瓣飘落——正是那日她别在房遗爱窗棂上的那株西府海棠。
今早房夫人来请安,说自家儿子近来总对着片海棠发呆。长孙皇后的声音带着蜂蜜水的甜润,本宫还奇怪,向来精明的房二郎,怎么突然...
母后!李丽质急得去捂她嘴唇,腕间金镶玉镯撞在案几上,发出清越声响。忽然意识到失仪,又慌忙缩手,却带翻了茶盏。
长孙皇后用帕子按住泼洒的茶汤,忽然叹道:你父皇当年为求娶本宫,在七夕宴上硬背完三百首《楚辞》。她指尖抚过女儿滚烫的脸颊,我们长乐如今脸红,是为瓷器窑,还是为那砌窑的人?
殿外传来更鼓声,李丽质借着整理账册低头,却掩不住颈间绯色:儿臣只是觉得...他做琉璃的样子很...
很什么?
很亮。她无意识转动着琉璃佩,就像他说的雨过天青,明明在泥灰里打滚,眼睛却像藏着星星。
长孙皇后又问道您马上到了婚配的年纪了,可有心上人了。
儿臣...儿臣该去查宫门了。她慌乱起身,却踩到裙裾险些绊倒。
长孙皇后扶住她,突然轻声道:当年你父皇征战在外,每月托人带块他亲手磨的铜镜残片给本宫。她拾起琉璃胚放进女儿香囊,最亮的那块,本宫留到现在。
殿外传来宫女催促熄灯的声音。李丽质走到门廊下,发现今夜星空格外清澈,就像东郊窑炉里跃动的火焰。她摩挲着香囊里的琉璃胚,忽然明白母后为何总在父皇批阅奏折的深夜,独自对着块铜镜碎片微笑。
夜风吹散了她未出口的答案。但掌心的琉璃分明在发烫,像极了那人说要烧出比天更青的颜色时,眼底灼人的光。
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