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章 雨过天青惊长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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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三日后,卯时三刻,东郊窑炉的封泥终于被撬开。

房遗爱站在窑口,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窑内残余的热浪扑面而来,裹挟着一股奇异的瓷香。他深吸一口气,弯腰探入窑内,指尖触到第一件瓷器的边缘——冰凉、细腻,如抚过美人肌肤。

“出窑!”

工匠们齐声吆喝,小心翼翼地将瓷器一件件搬出。晨光斜照,那些青瓷仿佛刚从雨后的天空裁下,釉色澄澈如水,胎体薄如蝉翼,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。

小石头捧着一只天青釉莲花碗,眼睛瞪得溜圆:“房公子,这……这比西域商人卖的还要漂亮!”

碗底釉色由浅入深,如云破天青,碗沿处描着细如发丝的金线,勾勒出缠枝莲纹。卢承庆捧着账册,手指微微发抖:“表叔,这釉色……当真成了?”

房遗爱勾起嘴角,从窑内捧出一只半人高的梅瓶。瓶身线条流畅,釉面光洁如镜,瓶腹处绘着一幅《春山行旅图》,墨色晕染如烟,远山近水,层次分明。

“秘色瓷的配方果然不假。”他轻抚瓶身,“这批瓷器,件件都是上品。”

薛礼抱戟站在一旁,难得露出一丝笑意:“长安城的胡商,怕是要坐不住了。”

午时初,安济酒楼的酒楼门前早已搭起三丈长的红绸展台,五百件瓷器整齐陈列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
“诸位!今日安济酒楼新瓷开售!”卢承庆站在台上高声宣布,“小件瓷器,三贯钱起!大件十贯!成套茶具、酒具,不过二三十贯!”

人群瞬间炸开了锅。

“三贯钱?!”一个穿着锦缎的商人挤到最前,指着那只天青釉莲花碗,“西域来的这种碗,至少要二十贯!你这不会是赝品吧?”

房遗爱轻笑,抬手示意小石头取来一壶滚水。

“是不是赝品,一试便知。”

他提起水壶,滚烫的水哗啦啦倒入碗中,碗身瞬间透亮如冰,金线莲纹在水光映照下愈发鲜活。碗底竟渐渐浮现出一尾游鱼,栩栩如生,仿佛在水中摇曳。
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做到的?!”商人瞪大眼睛。

“釉下彩。”房遗爱指尖轻点碗沿,“高温烧制时,鱼纹隐于釉下,遇热则显。”

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叹。几个胡商挤到台前,摸着瓷器的胎釉,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
“这胎质……比波斯的还要细腻!”

“釉色竟能透光!这工艺,连大食的窑工都做不到!”

一个波斯商人咬牙低声道:“房公子,这批瓷器,我全要了!按西域市价,双倍!”

房遗爱摇头,朗声道:“安济瓷,只卖大唐百姓。”

此时,酒楼二楼,雅间里面程处默和尉迟宝琳趴在窗边,看着楼下疯抢的人群,啧啧称奇。

“房二郎,你这瓷器一出手,西域商人怕是要哭晕在客栈了!”程处默咧嘴笑道。

尉迟宝琳抓起一只青瓷酒杯,对着光细看:“这杯子薄得能透指影,摔了岂不可惜?”

“摔?”房遗爱挑眉,忽然夺过杯子,往地上一掷——

“啪!”

酒杯落地,竟未碎裂,反而弹起半尺高,稳稳落在桌上。

尉迟宝琳目瞪口呆:“这……这瓷器还会跳?!”

“胎骨坚韧,釉面柔韧。”房遗爱拾起酒杯,杯身连一丝裂纹都没有,“即便真摔碎了,碎片也能重新熔烧,绝不浪费。”

程处默一拍大腿:“绝了!这要是拿去军中,盛酒不怕摔,盛水不怕烫,简直是行军利器!”

正说着,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
“让开!让开!”几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推开人群,为首的正是长安瓷器行的行首——赵德昌。

赵德昌阴沉着脸,抓起一只瓷瓶细细端详,忽然冷笑:“胎釉是不错,可这花纹……未免太匠气了些!”

房遗爱不急不恼,从展台最里层取出一只锦盒。

“赵行首既然看不上这些俗物,不如瞧瞧这个?”

盒盖掀开,一只秘色瓷莲花尊静静躺在丝绒上。尊身通体天青,釉面如凝脂,尊口处浮雕着十二瓣莲花,花心嵌着一颗夜明珠,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蓝晕。

赵德昌的手微微发抖:“这……这是贡品级的秘色瓷!”

房遗爱微笑:“不错,正是按越窑秘方所烧。”

赵德昌脸色铁青,咬牙道:“房公子,瓷器行的规矩,新窑出瓷,需经行会定价!你这般低价倾销,是要断大家的财路吗?!”

房遗爱还未答话,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——

“赵行首此言差矣!”

众人回头,只见李乐一身男装,手持折扇,笑吟吟地走来。

“瓷器本是泥土所制,何来‘天价’之说?房公子能让百姓用上便宜好瓷,这才是真正的‘商道’!”

赵德昌怒极反笑:“黄口小儿,懂什么商道?!”

李乐“唰”地展开折扇,扇面上赫然题着“雨过天青”四字,笔力雄浑,竟是太宗御笔。

“那赵行首觉得,陛下懂不懂商道?”

赵德昌瞬间面如土色,噗通跪地:“小、小人失言……”

到了傍晚,瓷器售罄,酒楼里依旧人声鼎沸。房遗爱靠在廊柱下,看着小石头和工匠们清点铜钱,嘴角含笑。

李乐走过来,递给他一盏茶:“今日这一仗,打得漂亮。”

房遗爱接过茶盏,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,两人皆是一怔。

“多亏李姑娘借来的《越窑烧造录》。”他低声道,“否则秘色瓷的釉料配方,我怕是再琢磨三年也试不出来。”

李乐耳尖微红,别过脸去:“少往自己脸上贴金,我那是为了大唐百姓能买得起好瓷器。”

房遗爱轻笑,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:“既如此,这个送给你,就当谢礼。”

盒中是一对秘色瓷耳坠,釉色如雨后天晴,坠子做成小巧的莲苞,花心处嵌着细碎的金箔,在暮光中流转生辉。

李乐呼吸一滞:“这……太贵重了。”

“不贵。”房遗爱看着她,轻声道,“泥土烧的,不值钱。”

晚风拂过,后院的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下。李乐捏着耳坠,忽然觉得,这“雨过天青”的颜色,像极了他眼底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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