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紫色的幽光如同毒蛇吐信,丝丝缕缕地渗出门缝,在佛堂门前潮湿的方砖地上拉长变幻。沈清辞瞳孔紧缩,全身血液逆流——不会错!这诡谲的光色,这冰冷似活物的游动感……血灯!只有以特殊人脂混合南诏秘磷制成的邪灯火,才会燃烧出这种将死般的色泽!
裴砚贴身亲卫“鬼面七”的脚步声踩着碎石,如同追魂鼓点,从宫墙后急速逼近,将她唯一来路彻底封死!前有燃烧着噬魂灯火的修罗场,后有索命的毒刃!
“佛像…后面…青砖……”那半具残躯濒死的呓语如同冰锥刺入脑中。退则万劫不复!进……或许有一线之毒光笼罩下的微渺生机!
没有时间了!
沈清辞身体快过思维,如同被鞭子抽打的猎豹,猛地撞向那扇透出妖光的雕花大门!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门扉洞开!
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异香扑面而来!眼前并非预想中的阴森内室,竟是一条斜斜向下的石阶甬道!甬道两侧粗糙的石壁上,每隔丈许就挖出一处浅浅的灯龛,幽寂的蓝紫色烛火在其中无声摇曳跳跃,将整条通道染得如同幽冥鬼道。灯龛下方,刻满了细密的血色梵文符号,符号边缘被灯焰蒸腾出湿润的光泽,仿佛刚刚被人用鲜血反复涂抹过,刺鼻的血腥气被那浓烈的异香包裹着,翻滚蒸腾,直冲神魂,熏得人头晕目眩。
沈清辞冲得太猛,几乎是滚扑着跌下几级台阶才稳住身形。断锁在她怀中烫得惊人,发出急促尖锐的嗡鸣,指向甬道尽头!她回头瞥了一眼洞开的门扇和外面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,牙齿狠狠咬过血腥味弥漫的唇瓣内侧——退路已断!
借着鬼火般摇曳的光,她不顾一切地朝甬道深处冲去!甬道尽头豁然开阔,一间方形石室暴露于幽光之下!室顶悬着四盏更大的青铜人形灯盏,幽幽的蓝紫火光流泻而下。四面石壁各绘着半幅巨大的佛像壁画,壁画线条扭曲狞厉,佛目森然,在摇曳光影中如同邪魔低语。而石室正中央,赫然立着一座三尺高的石雕莲花佛龛!
佛龛顶端莲花花心空洞,本该供奉佛像的位置,此刻却空空如也!只留下一个积满薄灰、带着某种奇异几何凹陷痕的基座凹槽!凹槽边缘,零星散落着几星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青灰粉末!
“青砖!”沈清辞目光死锁佛龛!直觉如血潮奔涌!那残躯最后的话语如魔音贯耳!那凹槽形状……像钥匙!而断锁此刻鸣啸到巅峰,滚烫似燃烧!
她冲向佛龛,发麻的手指狠狠抠向侧面一块雕刻成莲瓣边缘的青石板!石板入手粗糙冰凉,微微凸出墙壁约半寸,边缘严丝合缝得近乎一体。她用尽全力,指甲在青石粗糙边缘迸出血丝——
“咔嗒!”一声轻响!
那块沉重的青石,竟被她活生生从墙体中抽出一个拳头的宽度!缝隙内里,不是砖石,赫然是幽幽深空!一只被污泥和暗红血垢包裹成椭圆形状的沉重之物,静静地躺在石壁的暗格深处,散发着浓郁的生铁和……腐败血肉的腥气!沉甸甸地,冰冷如同凝结的死尸!
枯井沉锁!
沈清辞心脏几乎骤停!就是它!断锁在她怀中猛烈震动,几乎要挣脱出来拥抱这冰冷的核心!她一把将其从暗格中拽出!冰冷的、带着井底淤泥和铁锈血污的锁体握在手中,沉坠得如同地狱入口的镇石!
就在沉锁离开暗格的瞬间!
“咻——”
数点蓝紫色的灯油,如同感知到活物的毒蛇,竟猛地从距离最近的壁龛人形灯盏中喷射而出!直扑沈清辞抓着沉锁的手!
沈清辞闪电般缩手!刺骨的灼痛感擦过手背!灯油在空气里嗤嗤作响,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!沉锁上包裹的厚厚血污泥污被灯油灼烧,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臭气!这灯火……它能主动攻击!
“谁在里面!”粗粝冰冷的暴喝如同惊雷在甬道入口处炸响!火把的光芒晃动逼近,将“鬼面七”那道扭曲着巨大刀疤的狰狞侧影投射在拐角的石壁上!刀已出鞘的铮鸣直逼耳膜!
沈清辞浑身冰凉,目光死锁在手中那块被毒油灼烧着、正诡异剥落泥壳的沉锁!剥落处露出的锁面……没有花纹!没有铭刻!只有一道道被污血染得暗红的……粗糙无比的磨痕?!如同被反复砸击蹂躏过千万次废铁!一张被揉捏、浸泡过的破油纸碎片,紧紧贴在沉锁底部坑洼处!
什么璇玑核心?!这分明是被人仓促调包后丢弃在此地的废物!陷阱!一个以残魂性命和枯井传说编织的、诱杀前来取“关键”之人的绝命陷阱!那张写着“枯井沉锁”的纸团……根本就是催命符!
“贱婢拿命来!”刀疤脸鬼影般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扑至石室入口!手中短匕的寒光已映亮了沈清辞绝望的眼瞳!
退无路!前无门!握在手中的最后希望是块废铁!
千钧一发!
“噗!”
沉闷的、骨肉被利刃切开的恐怖声响在甬道入口处猝然爆发!
一支乌沉无光的狭长箭杆,如同凭空出现的地狱鬼爪,无比精准、无比凶狠地从甬道石壁阴影中刺出!带着恶鬼般的决绝,瞬间洞穿了“鬼面七”探入石室、持匕突刺的右肩胛!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刀疤脸健硕的身体狠狠撞向甬道石壁!
喷溅的滚烫热血兜头盖脸淋了沈清辞一身!刺鼻的铁锈腥气瞬间盖过诡异的灯香!
谁?!
她惊骇欲绝的目光越过翻倒的“鬼面七”,死死钉在甬道入口的幽暗处。
一道高大、挺拔、却透出浓重疲惫与彻骨肃杀的身影,拄着一柄染血的玄铁重剑,如同巍峨却布满裂痕的石碑,堵在了唯一的生路之上!墨发凌乱地滴着水,裹满泥浆和暗褐色血痂的玄甲残破不堪,左侧肩胛处那触目惊心的断木箭杆虽已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粗布带草草勒紧、却仍在向外缓慢渗透暗红液体的伤口。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轮廓滑落,砸在剑锋上,碎开冰冷的光。那张脸苍白得如同金箔,唇角残留着干涸暗红的血迹,唯有一双眼睛,深不见底,燃烧着一种焚尽一切的暴戾火焰,死死地锁在沈清辞手中那块废铁沉锁上!
是裴砚!他竟强行撕裂甬道追上来了!他活着!他身上的伤……
“鬼面七”的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低咆,试图用未受伤的手去抓旁边掉落的匕首。裴砚甚至没有看他一眼,拄着重剑的手腕一震,剑锋如同活物般弹出数寸——
“铿!”
匕首被剑尖精准无比地挑飞,“叮当”一声撞在甬道石壁上,反弹进黑暗角落。
“主上!此贱妇……”刀疤脸挣扎着想爬起。
“闭嘴!”裴砚的声音不高,低沉嘶哑,每一个音节都裹着令人胆寒的酷烈杀机,如同千万枚细针钉在空气中。“滚出去!外面等着!”
那不容置疑的、属于真正上位者的威压,带着尸山血海的寒意,瞬间碾碎了“鬼面七”的挣扎。刀疤脸脸色灰败,强撑着被洞穿的伤肩,像被驯服的恶犬,连滚带爬地退出了甬道入口。
狭小的石室瞬间只剩下两人。蓝紫色妖异的灯火在四面墙壁邪异的佛目壁画下摇曳跳跃。裴砚拄着重剑,一步一步,踏着满地狼藉和被鬼面七鲜血浸染的石砖,缓慢而沉重地向沈清辞逼近。每走一步,他肩胛那个巨大的伤口便如呼吸般微微张合,渗出更多粘稠暗红的血珠,顺着残破的甲片蜿蜒滴落在地上,发出“嗒…嗒…”的轻响,在死寂的石室里如同催命的鼓点。浓重的血腥气混着邪灯异香和腐败沉锁的朽铁臭气,酿成一坛令人窒息的毒酒。
他的目光,始终未曾离开沈清辞手中那块沾满泥污血垢、此刻露出坑洼铁面的沉锁。那眼神没有怀疑,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刺骨的了然,如同俯视着一具早已看穿命运的尸体。
沈清辞背抵着冰冷的佛龛底座,退无可退。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左肩那包扎伤处洇透的粗布下,因极力克制伤口剧痛而细微痉挛的肌肉线条。更可怕的是——随着他的逼近,石室内四壁蓝紫灯火陡然变得明亮狂乱!光影剧烈摇曳,竟隐隐在他身后凌乱墨发遮掩下的后颈皮肤上,投射出一幅一闪而逝的模糊虚影——一只被暗红血线缠绕锁链、尖喙折断、向下哀鸣的……染血黑鹰!
驯鹰印!北狄王族烙于骨的耻辱印记!在血与邪火的光影里……活过来了?!
“你费尽心机闯进来,”裴砚的声音终于在她面前三步停下,低沉得如同九幽寒冰刮过骨缝,每个字都带着血气的腥甜,“就为挖出这块……苏菀丢下的破铁?”
苏菀丢下的破铁!
沈清辞浑身剧震!废铁…陷阱…苏菀…他早就知道?!
裴砚的目光从沉锁移开,终于落在她惊骇欲绝、沾满血污和泥浆的脸上,嘴角扯开一个极其轻微、却冰冷残酷的弧度,没有丝毫温度:“你以为她能留下什么?”他抬起左手,指腹极其缓慢地拂过肩胛那仍在渗血的巨大伤口边缘,暗红浓稠的血沾染在手指上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光泽。“她留的……只有这个。”
他沾血的手指向前伸出,目标——不是沈清辞的脖子,而是她的心口!是怀中那半截正因巨大恐惧与裴砚暴戾威压而剧烈颤抖、发出濒死般低鸣的断锁!
就在那染血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断锁的瞬间!
“轰——!!!”
整个石室地动山摇!四壁邪佛壁画簌簌掉灰,悬顶的青铜人灯剧烈摇晃!甬道入口上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巨石倾轧、泥浆塌陷的恐怖声响!
伴随着巨响,一道尖锐凄厉到扭曲的、非人声的、如同被毒蛇噬心剜骨的哀鸣,穿透重重土层轰然贯入石室!
“啊——!!!裴砚!!!”
是苏菀的声音!这声音里蕴含的极致痛苦与惊怒,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!
几乎在同一瞬间!
“噗!噗噗噗!”
石室内四盏燃烧着蓝紫色邪火的青铜人形灯盏,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,齐声爆裂!碎裂的青铜片裹挟着燃烧的蓝紫色火油和蚀骨的毒气,如同暴雨般向裴砚和沈清辞当头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