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枯井埋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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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冰冷浑浊的污水从沈清辞的发梢滴落,砸在她紧攥着令牌的手指上。太子府…九重丧钟…那个刻着“苏菀”二字的璇玑残图!断锁在她怀中紧贴皮肉的位置,散发出一种越来越明晰的牵引力量,细微的灼热感如同针扎,不强烈,却顽固地指向同一个方向——太子府最深处的禁地。

裴砚的玄铁令牌冰冷坚硬,棱角几乎硌进她的掌心。入口已塌,追兵环伺,苏菀的毒蝶随时可能循着血腥而来。她只有一个选择:置之死地而后生!闯进那座此刻如同巨大坟墓的太子府,去触碰那些引动璇玑图共鸣、更可能吞噬她姓名的秘密。

“噗——”

就在沈清辞从湖石缝隙艰难爬上岸,肺部因缺氧而灼烧的瞬间,一个极其轻微的、如同鱼鳔破裂的声响在她上方传来。冰冷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,带着铁锈和朽木的腥味。是血!

她猛地抬头。昏暗的天光透过太湖石上方枝叶的间隙洒落,就在她正上方,一具穿着灰色内侍服饰的身体,软软地挂在两片嶙峋的湖石之间!喉咙被一根尖锐的枯枝从后方贯穿,双目圆睁,嘴巴微微张开,新鲜的血正从颈部的致命伤口汩汩涌出,滴落下来。他伸出的手中,死死捏着一卷被血浸透大半的纸条一角!

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贴近!这是警告?还是巧合?沈清辞背脊紧贴冰冷凹凸的石面,心脏在喉咙口狂跳。她死死盯着那张残破的纸条,一种冰冷又炽热的冲动在胸腔里燃烧。

不能犹豫!沈清辞猛地伸手,用尽全力,狠狠扯下了那内侍手中被血濡湿的纸条!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尚有余温的粘稠血液。

纸条被粗暴撕开,只剩下巴掌大的一角。借着石缝透进来的惨淡光晕,上面用浓墨草草写着的字迹在血水的晕染下变得模糊扭曲,但依然能辨:

“……申三刻……枯……井……锁……必……沉……”

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、字迹完全不同、显得极是仓促的几个字:

“…凤…焚…图在…金…”

申时三刻!枯井!沉锁!凤焚?!金?!

这几个断字如同淬毒的匕首,狠狠刺入沈清辞的意识!她骤然想起奶娘临死前那泣血般的呓语:“……一滴滴往下淌!那是老天爷流的血泪……造孽……太造孽了……”还有密室中九百九十九盏血灯燃烧时诡谲幽寂的景象!

枯井……枯井在哪里?!那张被鲜血浸透的残纸,仿佛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毒,死死粘在她冰冷的指尖。

断锁在此刻骤然灼热!那牵引的力量不再是细微的针扎,而是变成了一股近乎焦灼的拉扯感,极其明确地指向太子府东南角落!那边,正有一角飞檐在森冷的雨夜中露出黑黢黢的剪影——太子妃幽闭礼佛的“小佛堂”所在!

难道……枯井就在佛堂附近?!那些被引燃的“血泪”灯盏……那名为“枯井沉锁”的秘密行动……就在这个哀钟震天的夜晚?!

就在这时!

“噗通!哗啦——”

上方湖面传来巨大的水声!像是重物入水!接着是杂乱的踩水声和压低却难掩惊惶的呵斥:

“那边!有人跳湖了?!”

“快!去看看!”

“仔细巡查池畔!刺客可能没走远!”

禁卫的骚动就在咫尺之遥!幽蓝的光点无声无息地掠过湖面上方交织的枝叶缝隙——是苏菀的机关蝴蝶!它们在探查!

沈清辞肝胆俱裂!再不能停留!她用尽全力,猛地将自己从湖石夹缝中拔出来,如同扑向猎物的狸猫,朝着佛堂方向,借着密集太湖石堆砌出的复杂地形和雨幕的掩护,亡命地扑了过去!

雨水仿佛无穷无尽。太子府失去了往日的森严庄重,在九重丧钟的覆盖下,呈现出一种病态的、带着血腥味的混乱。沿途的禁军卫队明显增多,脚步沉重急促,偶尔有几队内侍提着白惨惨的灯笼匆匆而过,映照着他们惨白惊恐的脸,消失在回廊深处。哭声隐隐约约从更深的宫苑传来,又被沉闷的丧钟无情吞没。空气里浮荡着焚烧纸钱特有的烟灰味道,还有一股被雨水泥泞激起的、浓重的……土腥气?

沈清辞的心沉到了谷底。这种混杂着硝烟和新鲜泥土的怪异腥气……是地窖或暗室被强行破坏才有的味道!他们在翻找什么?!

断锁的牵引如同滚烫的烙铁,越来越指向前方那片隐在重重宫苑角落、显得格外孤零清冷的小佛堂区域。她匍匐在一道垂挂着枯萎藤蔓的宫墙矮窗下,急促地喘息着。汗水、血水、冰凉的雨水混在一起,不断滚落。

就在前方!小佛堂西侧被几株巨大槐树遮蔽得严严实实的荒废角落!那口被半人高衰草、杂乱瓦砾堆积埋没的老井!

井口石砌的边缘早已残破不堪,青苔遍布。井壁黑黢黢的,仿佛通往无底深渊。但井沿边缘,几道极其新鲜的、深深的划痕,狰狞地撕裂了石面上的青苔层!如同被巨大的铁爪抓过!而靠近井口的泥土,明显有被大量挖掘翻动过的痕迹!旁边的荒草地上,零散扔着几把沾满新鲜泥浆的短柄铁锹,其中一把的锹刃上,赫然挂着一小块暗红卷起的……某种不知名皮肉!

有人在挖这口井!就在刚才!

沈清辞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腔!那张血纸上的字如鬼魅般在脑中尖叫:枯井…锁…沉!

就在此时!

“呜——!!”

一声极度压抑、痛苦扭曲到变形的嘶嚎,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从喉管最深处挤压而出,猛地从离井口不远的一处崩塌假山石堆后传来!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恐和……非人的痛苦!

沈清辞的呼吸瞬间停滞!她贴着潮湿冰冷的宫墙底部,小心翼翼地向声音来源挪动。假山石堆后一片狼藉,碎石、断木和不知从哪里崩来的腐朽碎骨满地都是。一个人蜷缩在一个角落!

不!那不是人!

是半个“人”!

他身上穿着内侍的灰衣,但腰部以下……没有了!从腰部的位置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,无比暴力、无比粗糙地撕扯断开!断裂处血肉模糊,骨茬和内脏的暗红断面暴露在冰凉的空气和雨水里!更可怕的是,他仅剩的上半身,尤其是肩颈位置,遍布着可怕的青黑色凸起筋络!那些筋络像活的毒蛇在皮下游走!他的脸……皮肉如同被融化沸腾的蜡般诡异蠕动,眼角、嘴角、鼻孔流出的污浊血水是漆黑色的!那双涣散的瞳孔里映出的不是生命的光,而是倒映着某种令人心神崩溃的——幽蓝色的光!

他在挣扎着,试图用仅存的、同样遍布可怖青筋的手臂向前爬行,每一次动作都带出更多的乌黑脓血和破碎的内脏。喉咙里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、夹杂着气音的“嗬…嗬…”声,带着绝望的哭腔。

沈清辞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!苏菀的机关!她认出来了!这凄惨的景象,与地宫入口那三个被裴砚瞬间枭首的杀手极其相似!是那种淬在弩箭上的恐怖毒素!这人……中了毒!而且……他好像在躲避什么……他在怕什么?!

她的目光顺着那半具残躯面朝的方向看去——那是……佛堂那扇紧闭的、厚重的、雕着往生莲花的……木门!残躯艰难爬行蠕动的地方,留下了一小串乌黑粘稠的血迹……蜿蜒指向……佛堂那扇厚重的门!

“嗬…佛……佛像…后面……青……青砖……”断断续续、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喘息的声音,混着污血从他口中挤出。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,那头颅猛地向下一垂,不再动弹。只有那双僵死的、被诡异黑血浸染的眼珠,依旧空洞地“望”着沈清辞的方向,瞳孔深处那两点幽蓝的光点微微闪烁着,如同无声的嘲讽诅咒。

佛像…后面…青砖?!

就在沈清辞震惊到几乎魂魄离体的刹那!

“嗡——!”

一声轻微到几近幻觉,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嗡鸣,仿佛在她脑海深处响起!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金属琴弦被同时拨动!

紧接着,怀中紧贴胸口的断锁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、几乎要穿透衣料禁锢的炽热光芒!不再是暖白,而是燃烧般的金红!她甚至能听到断锁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、如同齿轮高速咬合摩擦的尖锐颤音!仿佛有什么锁在内部无数年的东西即将破笼而出!

断锁的表面,那些繁复的璇玑纹路,此刻在金红光芒的映照下,赫然投射出一小片极其清晰、不断变幻的、流动的星图光芒!那光芒直直地投向佛堂那扇紧闭的莲花大门!

几乎就在这金红光芒投射过去的同一瞬间!

“咔……嗒!”

门内深处,传来了一声清脆的、仿佛是沉重金铁被某种力量顶起的机括叩响声!清晰无比!

而佛堂外侧那扇雕花木门上,中心一朵巨大的、象征佛门清净的金色莲花雕刻……莲瓣竟如同活物般,极其细微地……向外弹起了……一丝丝微不可查的缝隙!里面……有光!极其微弱、如同星火摇曳的一缕……蓝紫色的烛光?!

佛堂里有人点燃了灯?!点燃了某种……蓝紫色的……灯?!

沈清辞全身的寒毛瞬间炸立!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瞬间攫住了她!

佛像后面!青砖!蓝紫色的灯!断锁的异变!那残破内侍临死的指引!还有那张血纸上的“凤焚”!!!

母亲的面容在混乱与灼热中扭曲浮现,奶娘泣血的絮语缠绕耳边…九百九十九盏血泪长明…烧掉她!烧掉那个妖孽!

血灯……还在燃!!!就在这扇紧闭的佛堂门后!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