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白狐泣血与偷梁换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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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墙外宫女的低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沈知微心中激起的却是惊涛骇浪。

祭天大典!皇帝亲自主祭!贵妃谢明蓁盛装伴驾,万众瞩目!

墙角那个藏着致命毒药的破布包,冰冷地提醒着她原主的结局。

贵妃要她悄无声息地死?她偏要在最盛大的场合,让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,也尝尝身败名裂、颜面扫地的滋味!

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形,用泻药替换毒药,让贵妃在祭天大典上,御前失仪

但实施起来,困难重重。泻药来源,冷宫资源匮乏,哪里找泻药?如何替换,毒药在谁手里?

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?

如何确保计划成功且不牵连自身?

如何将这次“意外”包装成“天罚”,转移视线

沈知微(林薇)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。她首先需要解决泻药的问题。

冷宫…潮湿…墙角…她猛地想起前几天清理屋子时,在墙角潮湿的砖缝里,看到过几株叶片宽大、边缘有锯齿的植物。当时没在意,现在仔细回想——巴豆!古代最常用、药性最烈的泻药之一!

毒性不大,但效果极其“显著”!

她立刻拉着阿萝,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搜寻。果然,在几处最阴暗潮湿的角落,找到了几株已经半枯萎的巴豆植株,上面还挂着几串干瘪的、外壳坚硬的果实!

“阿萝,帮我把这些果子摘下来,小心点,别弄破了,也别沾到里面的东西。”沈知微低声道。巴豆种子(巴豆霜)是泻药的主要成分,但油脂有毒性,需小心处理。

阿萝虽然不明所以,但看到小主严肃的神情,还是小心翼翼地照做了。

接下来是制造“天意”的舆论铺垫。

“阿萝,”沈知微看着这个唯一能帮她的小宫女,声音压得极低,“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,很重要,也很危险。你能做到吗?”

阿萝看着沈知微眼中那份不同于以往的、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坚定,用力地点了点头。小主变了,变得让她觉得…可以依靠。

“好。你听着,”沈知微凑近阿萝耳边,用气声详细交代,“明天开始,你去靠近墙根、或者有疯妃聚集的地方‘玩’。

装作无意地提起,就说…你昨晚起夜时,好像…好像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,蹲在冷宫最高的那堵墙头上…它在哭…眼睛红得像血,流下血泪…它对着…对着昭阳宫的方向哀叫……”沈知微描述着精心设计的画面,“记住,要害怕一点,说得模模糊糊,像是做梦又像是真的看见。说完就赶紧跑开,别让人抓住细问。”

白狐泣血,向昭阳宫哀鸣!

在迷信的宫廷里,这绝对是极具冲击力的“凶兆”!

尤其指向正得盛宠、却因牡丹花死和新宠宫女而心情郁结的贵妃!

流言一旦传开,就像野火,无法扑灭。等到贵妃真的在祭天大典出事,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两者联系起来——这就是“天罚”!

阿萝听得小脸发白,但还是用力记住每一个字。“白狐狸…哭…流血…看昭阳宫…阿萝记住了!”

计划的核心难点,在于如何将毒药替换成巴豆粉。

沈知微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负责运送秽物的刘公公。他是唯一能接触到冷宫深处、且可能与外界有联系的渠道。贵妃若要再次下手,很可能会通过他,或者他背后的链条。

机会很快来了。两天后,刘公公再次推着臭气熏天的板车经过。沈知微注意到,他今天似乎有些心神不宁,眼神闪烁,不像平时那样骂骂咧咧。

沈知微再次拿着省下的一点食物(这次是一小块还算干净的糕点渣)走出去。

“刘公公,”她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讨好,“这点心渣子,给您甜甜嘴。”

刘公公这次没有立刻接过,而是狐疑地上下打量她,眼神复杂:“沈小主…今儿个气色倒好了些?”

“托公公的福。”沈知微低眉顺眼,“只是…只是这几日总觉得心慌意乱,夜里睡不安稳,老做噩梦…梦见些…不干净的东西。”她意有所指,观察着刘公公的反应。

刘公公脸色微微一变,似乎想到了什么,眼神更加游移不定。他快速接过糕点渣子塞进怀里,压低声音,带着一丝警告和不易察觉的慌乱“少胡思乱想!在这地方,老实待着才能活得长!…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,安分守己,自有你的‘好日子’过!”他说完,推着车就要走。

“公公留步!”沈知微心头一凛,果然来了!“‘好日子’…可是指前些日子那碗‘安神汤’?”她故意提起毒药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恐惧,“那汤…苦得很,喝完难受极了…这几日更是…哎,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…”她捂着胸口,做出虚弱痛苦状。

刘公公脚步一顿,回头看她那副病弱将死的样子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如释重负。

他以为沈知微是在抱怨毒药的痛苦,暗示自己快死了。“哼,知道就好!那‘汤’可是好东西,别人求都求不来!安分点,自然有你的‘造化’!”他不再多说,推车快步离开。

刘公公的警告和那句“自有你的‘好日子’过”,无疑证实了沈知微的猜测——贵妃那边,很可能准备再次下手了!而且很可能就在祭天大典前夕,让她“自然”死在冷宫!

时间紧迫!

当天下午,沈知微带着阿萝,在破屋里开始了紧张的“制药”工作。

将干燥的巴豆种子小心剥出,用两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反复研磨成粗糙的粉末。过程极其小心,避免吸入粉尘。

将研磨好的巴豆粉与一些墙角的细土灰、甚至少量碾碎的炭末混合以尽量接近之前看到的暗褐色毒粉颜色。

随后用一小块相对干净的破布,包好一小包巴豆粉混合物,贴身藏好。

剩下的巴豆粉也妥善藏好。这“武器”虽简陋,但足以达成目的。

傍晚时分,阿萝那边传来了好消息。

她小脸带着一丝兴奋和后怕,溜回破屋,小声对沈知微说:“小主!阿萝按您说的做了!在…在李贵人窗根底下说的…她当时在发呆,好像听见了!后来…后来阿萝又跑到东头疯了的张娘娘那边,也小声嘀咕了…她们…她们好像都没什么反应,但阿萝看到有扫地的婆子躲在树后偷听!”

沈知微心中一喜。疯妃和杂役,正是传播流言的最好媒介!

只要有人听见,这“白狐泣血”的故事,就会像瘟疫一样在冷宫这个封闭绝望的环境里迅速发酵、变异,最终传到外面去!

果然,第二天,冷宫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。疯癫的李贵人开始对着西墙根的方向又哭又笑,嘴里念叨着“白狐…血泪…报应…”。一些麻木的弃妃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惊疑。连负责洒扫的老太监路过时,都忍不住朝昭阳宫的方向多看几眼,低声嘀咕着什么。

“白狐泣血,昭阳不祥”的流言,如同幽灵般,开始在冷宫内外悄然弥漫。

祭天大典前夜,冷宫死寂如坟墓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。

沈知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毫无睡意。她将贴身藏好的那包巴豆粉拿出来,放在掌心掂量着。成败,在此一举。

就在这时,屋外传来一阵极轻、却不同于王德全或刘公公的脚步声!那脚步刻意放轻,带着一种谨慎的窥探感,停在门外片刻。

沈知微和阿萝瞬间屏住呼吸!阿萝几乎要本能地缩回角落,被沈知微用眼神制止。

沈知微迅速将巴豆粉藏好,心脏狂跳。是谁?贵妃派来灭口的?还是…那个传递毒药的人?

门轴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“吱呀”声,被推开了一条缝隙。一个瘦小的身影飞快地闪了进来,又迅速将门掩上。

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,沈知微看清了来人——竟是那个同处冷宫、曾对她流露出几分同病相怜、又带着深深怨毒的前“李贵人”!她此刻脸上没有疯癫,只有一种扭曲的兴奋和恐惧交织的神情。

“沈妹妹…还没睡呢?”李贵人声音压得极低,眼神闪烁不定。

沈知微警惕地看着她:“李姐姐深夜来访,有何贵干?”

李贵人凑近几步,一股廉价的脂粉味混合着汗味传来。她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、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,塞到沈知微手里,声音带着蛊惑:“妹妹…想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?”

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!油纸包…和她之前发现毒瓶的触感何其相似!

“这是…?”她故作不解。

“好东西!”李贵人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,“是…是贵妃娘娘开恩!只要你把这包‘香料’,明早祭天大典前,悄悄撒在贵妃娘娘去天坛必经之路的赏花亭附近…事成之后,贵妃娘娘答应…答应放你出去!”她急切地说着,“这是你唯一的机会!妹妹,想想我们在这活死人墓里的日子!想想那些作践我们的奴才!”

沈知微捏着那包“香料”,指尖冰凉。果然!贵妃等不及了!她要借刀杀人,利用同样困在冷宫、心怀怨恨的李贵人来实施毒计!这样,无论成功与否,黑锅都有人背!

“李姐姐…”沈知微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和犹豫,“这…这真的能行吗?贵妃娘娘真会放过我?”

“千真万确!”李贵人见她意动,更加急切,“姐姐我还能骗你不成?机不可失啊妹妹!明早卯时初,趁着雾气未散,人少!记住,一定要撒在赏花亭附近!贵妃娘娘祭天前习惯去那里停留片刻!”她详细交代着细节,仿佛已经看到沈知微毒发身亡或者事败被凌迟的场景。

沈知微心中冷笑。她看着李贵人那张写满算计的脸,缓缓点头,将油纸包紧紧攥在手心,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:“好…我…我试试!”

“这就对了!”李贵人满意地笑了,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得意,又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。

门关上,屋内重归死寂。

沈知微摊开手,看着那包致命的毒药。她迅速打开油纸包,一股熟悉的、极其微弱的苦杏仁味飘散出来!和她藏起的瓷瓶残留物一模一样!

她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巴豆粉包,将里面的粉末小心翼翼地、完全替换进了李贵人送来的油纸包里!再将真正的毒粉用原来的油纸包好,仔细藏回床板下的裂缝深处。

看着手中这包偷梁换柱的“香料”,沈知微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。

贵妃娘娘,您的“安神汤”,我沈知微…原物奉还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