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在便签纸的折痕里打了个转。
林夜捏着那张泛黄的纸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他确定这是自己的字迹——笔锋里带着刻意压下的急躁,最后一笔“夜”的竖钩拖得老长,像他高中月考时为赶时间写出来的模样。
可他明明不记得写过这东西,更不记得什么时候把便签塞进苏璃的笔记本里。
“这是去年冬天,你塞在我考古箱夹层里的。”苏璃的声音突然响起,惊得林夜手一抖。
她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脸,睫毛上还沾着晨露般的水光,“那时候我被意识囚笼困在博物馆地下三层,你说...说怕我万一醒不过来,总得留个念想。”
留个念想。
林夜重复着这四个字,喉结动了动。
他望着苏璃腕间若隐若现的银色手环,那抹红光像极了记忆里数据洪流中跳跃的代码。
有什么东西在太阳穴里突突直跳,他下意识去摸后颈——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,摸起来像块融化的蜡,可他同样不记得这疤是怎么来的。
“你最近总在半夜说胡话。”苏璃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背,掌心的温度透过便签纸渗进来,“前天喊‘系统重启失败’,昨天又说‘记忆碎片匹配度不足’。林夜...你是不是又在用知识系统?”
知识系统。
这四个字像钥匙般撞开了某种开关。
林夜闭上眼,按照从前的方法在意识里轻唤系统界面——可从前那些流光溢彩的知识面板没有出现,只有模糊的电流音在耳边炸响,像老式收音机没调好频道:“记忆...缺失...无法...激活。”
他猛地睁开眼,额角已经渗出薄汗。
苏璃的指尖还按在他手背上,却像是按在团棉花上,触感虚浮得让他心慌。
“系统休眠了。”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“可能...可能我上次用它换家族机密时,透支太多记忆了。”
苏璃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三个月前林夜被家族驱逐那晚,他确实用“与苏璃相关的所有记忆”做抵押,从系统里兑换出林氏集团非法实验的证据。
当时他说得轻松,说大不了重新认识,可现在看来,那些被兑换走的记忆,根本不是“重新认识”就能补回来的。
“我们做记忆重构训练吧。”苏璃突然起身,从抽屉里翻出块小黑板。
她的动作太急,发绳散了半截,碎发沾在耳后,“我以前帮实验体恢复意识时用过,画时间轴,把能想起来的片段填进去。”
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
苏璃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,左端标着“三天前”,右端是“现在”。
“从三天前开始,你记得什么?”她转身时粉笔灰落在肩头,像落了层雪。
林夜盯着黑板,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三天前...他记得自己蹲在便利店门口吃关东煮,记得玻璃倒影里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一直看他,可具体长相?
模糊得像被水浸过的照片。
“便利店...热汤的味道。”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,“还有...苏璃,你那天穿了件米白色毛衣。”
苏璃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灰色卫衣,眼底闪过一丝痛色。
“对,我那天确实穿米白毛衣。”她的声音放得很轻,像怕惊飞什么,“再往前,四天前呢?”
四天前...林夜捏紧了便签纸。
他记得暴雨,记得自己在雨里跑,记得有辆车鸣着笛冲过来,可刹车声?
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?
全都像被人用橡皮擦擦过。
“下雨。”他哑着嗓子,“很大的雨,我...我在跑。”
“跑什么?”苏璃的指尖扣住黑板边缘,指节泛白。
跑什么?
林夜张了张嘴,突然有滚烫的液体涌进鼻腔。
他慌忙去捂鼻子,却见掌心一片猩红。
苏璃惊呼着抽纸巾,可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——数据构成的银河在眼前炸开,无数碎片在其中翻涌:穿白大褂的人举着针管,玻璃罐里泡着泛蓝的大脑,还有个声音在笑,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:“逻辑的容器,逻辑的容器。”
“林夜!”苏璃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,那枚银色手环硌得他生疼。
“你是谁?”他喘着粗气,瞳孔里映着她慌乱的脸,“你真的是苏璃吗?还是说...你也是他们的实验体?”
苏璃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。
“我是苏璃。”她捧住他的脸,拇指抹掉他鼻尖的血,“我是那个在你被家族赶出去时,把你捡回公寓的苏璃;是那个你半夜发烧,背你去医院的苏璃;是...是那个现在看着你记不起我,却连哭都不敢大声的苏璃。”
林夜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他望着她发红的眼尾,突然想起昨晚梦里的场景:同样的公寓,同样的晨光,苏璃坐在他现在的位置,哭着说“这次换我来记”。
原来不是梦,是被他兑换走的记忆。
那天之后,林夜开始在半夜偷偷出门。
他总觉得公寓里的每样东西都在提醒他的“缺失”:沙发扶手上的抓痕,他不记得是自己喝多了抓的;冰箱上的便利贴,写着“粥在锅里,别热过头”,字迹是他的,可他完全不记得写过。
这晚他溜去了城南的废弃图书馆。
月光从破碎的天窗漏下来,照得积灰的书架像座白色迷宫。
他蹲在旧报纸堆里翻找,直到指尖触到张硬纸——头版标题刺得他眼睛发疼:“林氏天才少年离奇失踪案”,照片上的少年穿着白衬衫,眉骨光洁没有疤痕,正是他记忆里“没被家族背叛前”的模样。
“找到了。”他对着照片轻声说,喉咙发紧。
可下一秒,金属碰撞的脆响从身后传来。
他猛地转身,看见七个戴乌鸦面具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来,手中的武器泛着冷光,像某种变形的手术刀。
“回收目标体。”为首的面具人开口,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,像指甲刮玻璃,“初代意识的容器,不该流落民间。”
容器。
这个词像根刺扎进林夜的神经。
他本能地侧身避开刺来的刀刃,动作流畅得让自己心惊——他什么时候学过格斗?
可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,他扣住对方手腕一拧,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;抬脚踢向第二个袭击者的膝窝,看对方踉跄着撞翻书架。
“跑!”有人在他耳边喊。
林夜撞开第三个面具人,发了疯似的往出口冲。
可刚跑到门口,一道黑影从房梁跃下,挥着黑伞替他挡住劈来的刀。
“拿好。”那人反手塞给他一枚闪着幽蓝微光的芯片,面具下的声音低哑,“它会唤醒你真正的力量。”
警笛声由远及近。
面具人们对视一眼,瞬间消失在夜色里。
林夜攥着芯片,看神秘人也转身要走,忙喊:“你是谁——”
“该醒了,逻辑的容器。”神秘人的声音突然变了,像被风吹散的雾,“去问问苏璃,她藏在笔记本里的,可不止你的便签。”
凌晨四点的公寓静得能听见心跳。
林夜站在门口,掌心的芯片还在发烫。
他望着卧室门缝里漏出的光,想起苏璃今晚说“我等你回来”时的眼神——那眼神太熟悉,像极了便签上“这次换我来记”的字迹。
他摸出钥匙,轻轻转动门锁。
芯片在口袋里贴着大腿,像团随时会烧起来的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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