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茶楼棋中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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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西市茶楼的青瓦在晨雾里浸得发沉,苏砚踩着沾露的石板路来的时候,檐角铜铃正被穿堂风撞得轻响。

她袖中攥着半截断簪,断口的血渍昨夜用温酒擦过,仍留着淡褐的痕迹——这是她今早特意没戴的旧物。

姑娘可要尝尝新到的雨前龙井?小翠系着靛青围裙从柜台后探出头,发辫上沾着茶叶末,掌柜的说您前日夸过松墨香,今早特意留了头锅。

苏砚将油纸包的桂花糕推过去:先替我收着,等会一并算钱。她指尖在木桌下轻轻一滑,断簪便顺着缝隙滚进砖缝,方才在巷口摔了一跤,这簪头怕是要废了。

小翠若得空,替我捡去给掌柜换个新杯盏?

小翠蹲下身时,苏砚余光瞥见二楼雅间的雕花窗棂动了动。

她垂眸抿唇,将茶盏推到阳光里——那抹晃动的竹影,像极了裴烬昨日青衫下摆的纹路。

要说这京城文人啊,最讲究个雅趣。苏砚端起茶盏轻嗅,声音漫得像晨雾,前日见个书生,腰间玉坠刻着缠枝莲,倒和御史台李大人朝服上的纹样......她顿了顿,茶盏底在木桌敲出清脆的响,像得蹊跷。

二楼传来茶盏轻放的声音。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——来了。

她起身续茶时,袖中瓷瓶在腕间一沉。

前日从司正暗格里搜出的毒参粉早被她调了包,此刻正随着壶嘴的细流,极淡地融进裴烬面前的茶盏。

可等她抬眼,却见那茶盏原封未动,裴烬执的是自己带来的羊脂玉杯,杯身映着他眼尾的淡疤,像块淬了冰的玉。

苏典簿好兴致。裴烬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,青衫一角垂在栏杆外,茶里加了参须?

苏砚转身时茶炉的热气扑上脸,烫得她睫毛轻颤:裴影督好耳力,隔着两层楼都能闻见参味。她盯着他袖中若隐若现的玉佩,倒是影督的玉杯,比司正房里的暗格还金贵。

话音未落,楼下突然响起瓷器碎裂的脆响。

阿七不知何时站在小翠身后,铁钳似的手扣住姑娘的手腕:这丫头方才往雅间送茶时,袖里藏了纸片。

小翠眼眶瞬间红了:我、我帮苏姑娘捡簪头呢!她拼命去够砖缝里的断簪,发辫散了一半,真没藏东西!

苏砚的呼吸顿住。

她看见裴烬的拇指在玉杯沿轻轻一叩,阿七的手竟松了。她不过是个送茶丫头。裴烬俯身时,靴筒暗格闪过一线银光,像极了禁军毒案里那枚嵌着磁石的暗器,苏典簿要看,不如来我这雅间?

苏砚的心跳漏了半拍。

她跟着上楼时,指尖悄悄摸向腰间的账簿——那是方才借替小翠解围之机,塞进去的密信残页。

裴烬的目光落在她袖口,那里绣着半片残章纹样,是父亲苏承抄书时常用的暗记。

《盐铁论》。裴烬的声音突然低了,他盯着苏砚滑落的书册,昨夜落在巷子里的?

书页被风掀开,夹在中间的绢帛图露了一角——那是父亲临终前用血画的隐卫布防图,墨痕里还凝着暗褐的旧血。

苏砚弯腰捡书时,故意让账簿从袖中滑出,呀,掌柜的账簿...

裴烬的手指在绢帛图上顿住。

他抬眼时,苏砚正垂眸理着被阿七扯乱的衣袖,腕间那截断簪的断口在光下闪了闪——与方才砖缝里的,分明是两枚。

苏典簿的簪子,倒比茶里的参须还多。裴烬将绢帛图夹回书中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,今夜禁军校场有演武,月到中天时,校场后墙的老槐树......他突然闭了嘴,将书递过去时,指尖擦过她手背,该凉了。

苏砚接过书,掌心触到绢帛图的褶皱。

她望着裴烬下楼的背影,靴筒暗格的银光还在眼前晃。

茶楼外的日头爬上屋檐,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,落在砖缝里那枚断簪上——那上面的血渍,和禁军毒案死者伤口的形状,竟一般无二。

月上柳梢时,苏砚站在禁军校场后墙下。

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织成网,她摸出袖中从裴烬靴筒暗格拓下的银器纹路,借着月光比对。

风突然起了,吹得树影摇晃,她身后传来青衫掠过草叶的轻响,带着松墨香,像极了《盐铁论》里未干的批注。

苏典簿查案,总爱挑月最亮的时候。

裴烬的声音裹着夜露落下来,苏砚的指尖在纹路上顿住。

她没回头,只将拓纸攥得更紧——那上面的纹路,和父亲旧案里隐卫余孽的密报,终于对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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