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砚攥着铜匣从大理寺出来时,晨光正漫过青瓦,在砖缝里积了半指厚的金。
她喉间泛着苦——孙司正最后那句苏承私改罪录像根刺,扎得后槽牙发酸。
苏典簿!
脆生生的唤声撞破晨雾,陆婉仪的鎏金步摇先一步晃进视线。
那姑娘着月白缠枝纹衫子,腕间银镯随抬手叮当响,身后两个仆役正抬着檀木箱子,箱盖礼器验章四字被擦得锃亮。
苏砚脚步微顿。
三日前司籍局新颁的礼器验章规程她记得清楚——说是为防文牍私改,要典簿以上官员用特制玉簪验明正身,可这仪式本该由少监主持,怎会落到陆婉仪头上?
我爹昨儿夜里特意交代的。陆婉仪已走到近前,脂粉香裹着檀木味涌过来,说是苏典簿破了孙司正的案子,该当第一个行验簪礼。她掀开箱盖,露出锦缎上躺着的羊脂玉簪,您瞧这玉色,和司籍局藏的《贞观礼典》玉轴一个矿脉呢。
苏砚垂眸,指尖刚触到玉簪就顿住了。
簪尾细缝里的纹路像条小蛇——三年前御史暴毙案,仵作在死者后颈挑出的毒针,尾端正是这样的螺旋刻痕。
她喉结动了动,抬眼时已换上温驯笑意:有劳陆姑娘。
苏典簿且慢。
吴典记的咳嗽声从廊下传来。
老典簿扶着廊柱,灰布衫子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底下磨破的棉絮。
他枯瘦的手捏着半卷残页:老朽晨起翻书,见《礼典·器篇》有载,验簪需参古制。
苏砚接过残页时,指甲在簪身暗纹上轻轻一刮。
掌心传来细微的凹凸感——是拓印。
她余光瞥见陆婉仪正朝院角使眼色,那黑衣人缩在槐树下,腰间影字坠子闪了闪。
吉时到!
陆婉仪拍了拍手。
东阁内红烛骤然亮起,十二盏羊角灯将照壁上司籍掌史四个字映得发亮。
苏砚被引到案前,玉簪搁在青铜托盘里,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
玉色不对。陆婉仪突然拔高声音,指尖戳向簪身,司籍局的礼器该用蓝田暖玉,这簪子倒像...像极北寒玉!她转头看向围观的典簿们,莫不是有人偷换了礼器?
苏砚垂眸盯着簪子。
毒粉在凹陷处结着细晶——三粒,正好和父亲旧案卷宗被毁的第三、第七、第十一卷数目对应。
她耳尖发烫,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。
陆姑娘好眼力。她突然抬手,将玉簪掷向烛台。
叮的一声,玉簪撞在烛台上迸裂。
淡青色烟雾腾起的刹那,苏砚扯下帷幔裹住口鼻,顺势拽住陆婉仪的手腕:《礼典》有载,验器需双人同持。她指甲掐进陆婉仪腕间软肉,另一只手快速将簪芯里的毒粉刮进对方袖中。
你!陆婉仪踉跄后退,撞翻了案上的香炉。
檀香混着毒雾弥漫,有人开始咳嗽,有人撞翻了烛台。
苏砚借着混乱凑近陆婉仪耳边:陆姑娘总戴的缠枝莲银镯,若是沾了毒粉
陆婉仪的脸瞬间煞白。
她刚要尖叫,苏砚已松开手退开两步,高声道:快开窗!
莫要误了验簪!
骚动渐歇时,苏砚瞥见东阁后墙闪过一道玄色披风。
影卫特有的云纹暗绣在晨光里若隐若现——是裴烬的人?
苏典簿,这毒簪...吴典记的咳嗽声里带着颤。
苏砚摸了摸腕间的布防图,红点与影字重合的位置还在发烫。
她拾起半片玉簪残片,对陆婉仪笑:陆姑娘,这礼器验章的规矩,怕是要改改。
我这就去少监那儿查查,这玉簪的来历。
陆婉仪攥着被毒粉染了青的袖口,眼尾泛红却强撑着冷笑:查便查,难不成我还怕你?
苏砚转身时,玄色披风的影子已没入廊角。
她捏紧残片,指节泛白——二十年前的旧案,孙司正的癫狂,陆婉仪的毒簪,还有那抹影字坠子...这些线头,该织成一张怎样的网?
身后传来小吏的唤声,少监让您去西阁,说要问礼器验章的事。
苏砚应了声,脚步却往司籍局库房方向偏了偏。
她袖中残片硌着掌心,那里还留着毒簪暗纹的拓印——要查这玉簪的来历,总得先去查查,三年前那批毒针,到底是谁从司籍局的兵器谱里偷了图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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