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砚捏着那半枚银簪头的手指节泛白,缠枝莲纹的刻痕刺进掌肉,痛意顺着血脉窜上后颈——这纹路与司籍局卷宗里赵衡案证物图录分毫不差。
她抬眼时,眼尾微挑,像极了当年苏承翻查罪录时审视墨迹的模样:周掌柜,这簪头怎会出现在我打碎的药碗里?
周广顺的肥肉堆里挤出个笑,油光水滑的下巴直颤:苏家丫头倒会攀扯!
谁知道你从哪翻出个旧簪子,故意往我周记药铺栽赃?他伸手要夺簪头,却被苏砚旋身避开。
晨光照着她发间素银簪,倒比周广顺手中金链子还亮三分。
那周掌柜可知,赵衡案里丢失的赈灾粮是多少?苏砚忽然提高声量,三万石。
人群里响起抽气声。
周广顺的笑脸啪地裂开,小眼睛瞪得溜圆,后槽牙咬得咯咯响——二十年前赵衡正是因私改罪录,将三万石赈灾粮的去向从贪墨改成虫蛀,才被斩于市曹。
张捕头原本还撑着官威摸腰牌,此刻突然直起腰。
他想起今早去药铺后堂收例钱时,瞥见周广顺锁着的账本最上面一页,赫然写着赈灾粮折银几个字。
查封地窖!张捕头铁尺往地上一杵,都跟我进去查!
周广顺扑过去要拦,被两个衙役架住胳膊。
他涨红的脸瞬间灰败,肥肉簌簌发抖:张头!
我这是正经生意...
苏砚跟着进了后堂。
霉味混着陈药香劈头盖脸涌来,地窖入口的青石板缝里渗出暗黄水。
她借衙役的火折子照向墙角,成捆的粗麻纸堆得比人高,最上面一张还沾着朱砂印——周氏药行,保真无欺。
她指尖一挑,翻出张背面朝上的包装纸。
月光似的白纸上,朱砂画着三个连笔的司字,末笔拖出细尾,像极了父亲苏承批注卷宗时的习惯符号。
这是......苏砚喉间发紧。
她记得十岁那年,父亲跪在司籍局正堂,面前摊开的罪录上就有这样的暗记——那是他教她辨认卷宗真伪的暗号,说是字要正,记要隐。
是上面让......周广顺突然嘶吼,脖子上青筋暴起,他们说只要......
堵上他的嘴!张捕头脸色骤变,冲衙役吼道。
两个衙役手忙脚乱扯下腰带,把周广顺的嘴塞得鼓囊囊。
苏砚趁机掀开账房的檀木柜,最底层压着本包蓝布的账册。
她快速翻页,瞳孔猛地收缩——大内御药房的采购银钱,最后竟全汇进了定北侯府的户头。
走了走了!张捕头催促着把人往外赶,铁尺敲得门框咚咚响。
苏砚合上册页时,指腹蹭到页角的墨迹,还带着潮气,显然是连夜改过的。
暮色漫进街巷时,苏砚抱着母亲的药罐往家走。
巷口老槐树下的茶汤摊收了,只余半块油乎乎的桌布在风里晃。
她刚转过青砖墙,后颈忽然一凉——是暗器破空的风声!
娘!她本能地将药罐护在怀里,侧身撞向墙根。叮的一声,淬毒的柳叶镖钉在她方才站的青石板上,尾羽间插着那半枚银簪头,在暮色里泛着冷光。
她蹲下身,指尖刚要碰暗器,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:天干物燥——小心火烛——黑影闪进巷尾的酒旗里,只余一片衣角的墨色。
砚儿?苏母倚在院门口咳嗽,帕子掩着嘴,可是又遇见麻烦了?
苏砚忙把暗器和簪头塞进袖中,笑着扶母亲进屋:今儿药铺闹事,耽搁了些时候。她扶着母亲躺下,掀开帕子时,却见帕角沾着星点暗红——是带血的参渣。
娘又偷喝苦参汤了?她佯装嗔怪,手却轻轻抚过母亲瘦得硌手的脊背。
苏母闭着眼摇头,白发散在枕上:那参须...是周掌柜送的,说能补元气......
苏砚的手顿住。
她摸出袖中的簪头与暗器,月光从窗纸漏进来,在银器上镀了层霜。
忽然想起父亲临刑前,被押过司籍局时的最后一句话,混着锁链声撞进她耳朵:砚儿,朝堂的账本...总在命案里......
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,屋里陡然暗下来。
苏砚盯着银簪头刻痕里的锈迹,那颜色像极了血。
她起身去灶房舀了碗醋,又摸出块粗布——等夜深人静时,或许能把这银器上的秘密,泡出来。
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