篡改剑诀
藏经阁的焦糊味儿混着人肉烧烤的怪香,顺着夜风糊了道冢宗满山满脸。马老栓那“我的书啊嗷嗷嗷”的惨嚎还在破落殿宇间回荡,李默已经捏着鼻子溜达进了后山。
风呜咽着卷过一片乱石滩,嶙峋怪石像一群被风干的癞蛤蟆,排得歪七扭八。石壁上刻满了各式各样的图案和线条,深一笔浅一道,有的被苔藓啃了一半,有的被风雨磨花了脸,依稀能看出是些站桩的、运剑的、劈砍的小人儿影,配着些鬼画符般的说明文字。
这就是道冢宗的命根子——《道冢真解》石刻林。据说开山老祖是个不讲究的,悟道时随手捡了块石头,拿手指头蘸着妖兽血就给划拉上了,后辈子孙有样学样,愣是把这蛤蟆滩整成了宗门圣地。
“参悟圣地”此刻更像菜市场后巷。两拨人正隔着几块刻着“力劈山崖”的巨石头怒目相向,火把噼啪照亮一张张年轻气盛的青皮脸。
左边一拨,领头的正是先前在藏经阁门口撞见、被燎了半边眉毛的麻杆少年。他脸上糊着几道烟熏的黑印子,手里拎着根捡来的半截带焦糊气儿的烧火棍(疑似藏经阁废墟的遗骸),梗着脖子对着对面喷唾沫星子:“赵老四!你们‘劈山剑’好生不要脸!定是趁乱摸进了藏经阁,偷了我家‘缠丝剑’的孤本剑谱!不然怎知我家缠丝秘要里‘引气于泥丸,如水缠礁’的关窍?!还拿火烧书欲盖弥彰!我呸!”
右边那位被点名的“赵老四”,是个方脸阔口的壮实弟子,道袍撕开半拉袖子,露着结实黝黑的腱子肉。他手里倒是攥着把豁了口、瞧品相像从哪个老祖坟里刨出来的锈铁剑,闻言眼一瞪,声如洪钟:“放你罗圈屁!陈二狗!我呸!你们‘缠丝剑’那点软绵绵绕指柔的娘们剑法也好意思提‘秘要’?老子那招‘裂地崩’力从地起直取中宫,天生克你!用得着偷?!我看是你们嫉妒我‘劈山剑’刚猛无俦,趁乱想毁了咱家根基典籍!那火!那火保不齐就是你们放的!烧!烧死你们这些背后使绊子的软脚虾!”
“狗日的赵老四你再说一遍?!”
“说你咋地!陈二狗你个没爹教的!”
“老子撕了你的嘴!”
“来啊!谁不上谁是卵蛋!”
两边领头的唾沫横飞,脸红脖子粗,身后跟班弟子早已按捺不住,撸袖子掏家伙,眼看一场由燎了眉毛和烧了裤裆引发的宗门斗殴即将开打。
李默靠在一块刻着个叉着腰、似乎正运气憋大招的小人图案的石头边,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免费猴戏。怀里那张血券又在发烫。他抬眼扫过旁边一块被保护得相对完好、磨得发亮的大青石。石上刻着一个相对复杂的剑招小人儿,手持一柄弯曲如蛇的怪剑,脚下踩着行铁画银钩的字:
??【缠丝引真诀·总纲残篇】??(此乃门中孤本,后生勿损!)
*注:引气如缠丝,始于涌泉,过丹田,盘膻中,终贯泥丸百汇。切记:气随念走,勿滞勿躁,如水绕礁,百转千回终归海。?**?
字迹下方,还有一道似乎被新锐气硬生生从旁刮削添补上去的痕路,带着点刻意模仿的古朴苍劲:
??【劈山撼岳真解·秘注补遗】??(后人勘误)
*注:缠丝引真,华而不实,力路迁延空耗!破法极简:当断则断!运力直取其根——脚前尺三!此乃‘劈山剑’崩岳碎峰之术克敌之要!切记:一击破其源,万法皆可消!?**?
那行添补的“脚前尺三”,墨迹新得发亮,铁画银钩的横平竖直里,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杀气。
有意思。李默的目光在麻杆陈二狗和方脸赵老四之间溜达了一圈。他鼻子动了动,除了火场的焦糊气、汗臭和弟子们嘴里喷出的粗粮味(估计晚饭吃的是宗门特产——烤糊的灵谷饼),还捕捉到一丝残留的、极淡却透着阴冷的味道——正是那灰衣拆楼党身上特有的、如同冰冷金属刮过锈蚀物的气息。
那孙子,人跑了,味儿留这了。还在这石刻上做了新工?篡改?挑唆?
念头刚落,怀里血券忽然又嗡地震了一下,一丝热流悄然涌入李默指尖。他下意识屈指一弹。
咻——
一根细若针尖、肉眼绝不可见的气流丝线,混在弟子们激动的叫骂声和火把燃烧的哔啷声中,如同拥有生命般,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激愤的人群,精准地落在了那块引人注目的石刻上——正好附着于那行“劈山撼岳真解·秘注补遗”的末尾处。
就在双方口水即将喷到对方脸上、领头的陈二狗和赵老四都开始运足丹田气准备开“喷”的刹那——
李默指尖那根细丝,极其轻微地、带着某种玄妙的震颤频率,往刻字凹陷处那么一“拨”。
石头当然不会响。但那行“脚前尺三”的铁画银钩,在火光摇曳下,仿佛被无形的手抹过,起承转合间骤然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……顿挫?如同流畅奔走的溪流里突然被丢进了一粒鹅卵石。
就这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动!
嗡!
石刻上那些繁复缠绕、代表“缠丝”与“劈山”的古朴线条瞬间活了!一股无形的、仿佛源自巨石内部、沉睡了无数年的剑气嗡鸣猛然爆发!空气被扭曲、压缩,发出刺耳的尖啸!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,如同有无数细小的针尖悬在头顶!
“啊!剑……剑图活了?!”有弟子惊恐大叫。
陈二狗和赵老四脸色同时剧变!两人如同被烫到般,身上的气息轰然爆发!
麻杆陈二狗只觉得一股沛然难御、透着无尽刚猛之意的无形剑气,如同千钧巨锤,狠狠轰向他脚前“尺三”的那个位置!而那里,恰好是他运足全身力气准备后撤抢占“缠丝”起手位的落脚点!身体本能在疯狂预警——这一步下去,丹田会被那股顺着腿直捣黄龙的刚猛之力震碎!
“赵老四!你个王八蛋要下死手?!”陈二狗眼珠子血红,来不及多想,怒吼声中身上猛地腾起一道淡青色、如同无数细密蛛网般的气流!这气流瞬间收缩凝聚在他手中那半截烧火棍前段,化作一道扭曲的、带着粘滞缠绕之力的光点,尖啸着刺向赵老四因被剑气冲击而不得不后撤半步、微露空门的气海位置!正是缠丝剑里阴损的绝招——“千丝缚蛟”!
而方脸赵老四呢?他也懵啊!那感觉比陈二狗更憋屈!他只觉得一股阴冷刺骨、歹毒刁钻、带着无尽缠绕粘腻之感的气息,顺着脚下那无形的“尺三”落点反冲而上!直刺他刚刚爆发、尚未完全稳固的丹田气海!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滞涩感瞬间传遍全身,让他那刚猛爆发的一口气差点当场憋死在胸口!赵老四只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,目眦欲裂:“陈二狗!你敢先动手?!找死!”怒吼中,手中豁口铁剑爆发出惨烈的黄光,带着摧山断岳的恐怖力量,不顾一切地朝着陈二狗劈头盖脸地狂砸过去!正是劈山剑最凶猛的舍命招——“五岳倒倾”!
这一下,彻底捅了马蜂窝!
轰!!!!
两股被石刻异变引动、又被彼此刺激放大了杀机的力量,如同火星撞地球,狠狠对轰在一处!
麻杆少年手里的半截烧火棍应声化为飞灰!赵老四手里的豁口锈剑也瞬间绷断了剑尖!恐怖的气浪如同狂龙横卷,碎石飞溅,烟尘冲天!周围叫骂正欢的两拨弟子猝不及防,如同狂风中的破麻袋般被狠狠掀飞出去!骨碌碌滚成一地滚地葫芦!
“师兄动手了!”
“劈山剑的孙子偷袭我师兄!”
“弄死缠丝剑的娘娘腔!”
短暂的懵逼后,被余波掀飞的弟子们红着眼爬起来,哪里还管什么招式流派,嗷嗷叫着扑向离自己最近的、穿着不同“阵营”衣服的同门!一时间拳脚交加,树枝石头乱飞,打得尘土飞扬,惨叫不绝!
就在两派领头人真正拼命的当口,在那块引来滔天大祸的石刻下方阴影里,被烟尘覆盖的缝隙中,一个不起眼、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灰扑扑石片悄然露了个角。石片上似乎用某种暗红的颜料勾勒着极简的纹路——一个被斩断核心的“缠丝扣”纹样,旁边是一道劈入“缠丝”中心的“裂缝”。正是那灰衣拆楼党用来暗中引导赵老四刻下针对“脚前尺三”补遗的器物!
烟气还在弥漫,弟子乱斗进入白热。
李默却像个局外人,猫着腰趁乱溜达到那石刻边上。他蹲下身,看似要掸靴子上的灰,手指极其隐秘地往那裂缝里一抠。
咔嚓。
那块暗藏玄机的灰石片,连同它上面那点微弱的、引导过“剑意”的印记波动,如同被捏碎的核桃,瞬间在他指间化为一小撮细腻均匀、再寻常不过的石粉。
一阵风过,石粉打着旋,消散在浓郁的尘土里。
地上,只留下那本被烟灰熏得更加乌黑、却硬是没在刚才那毁灭性对轰中少个角的破烂册子——《张氏锤经》。它被爆炸的气浪掀飞,刚好卡在石刻根部一块凹进去的风化窝里。
李默随手将它拔出,掸了掸灰。
他抬眼望向依旧打得昏天黑地的后山。陈二狗像只发疯的瘦猴子,死命缠着赵老四,阴狠的缠丝劲气专往下三路招呼。赵老四则挥着断剑,如同怒目金刚,每一击都地动山摇,恨不得把陈二狗砸进石头里当镶嵌画。两边弟子混战,不时有人惨叫着飞起,又滚着爬起加入乱战。
远处山坡上,终于听见巨响的马老栓带着几个没被烧糊的长老,正连滚带爬地往这赶,嘴里喊着什么“住手”,声音被淹没在喧天的打斗和石林间隐隐残留的剑气嗡鸣中。
李默掂量着手里这本金边没了、字迹越发模糊的《张氏锤经》,感受着体内刚被那乱斗中心无形剑气冲击、激活了一丝的【博弈神格】,一缕极其细弱、如同被引燃的导火索般延伸出去的“线”,正指向道冢宗最深处那座荒冢遍布的后山禁地——剑冢。
他嘴角慢慢咧开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。
“这破地方,除了烧糊的馕饼味儿,总算有点烟火气了。”他低声咕哝一句,拎着那本破册子,哼唧着谁也听不懂的调子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片剑气森森的乱葬岗晃去。
身后,两拨打出真火、被剑气挑得血脉贲红的弟子激斗正酣。一个被赵老四剑气扫飞、骨碌碌滚到李默脚边的“缠丝派”弟子,头昏脑涨之下,被剑气余波震得心头狂跳。他躺在地上,望着李默消失在禁地方向的背影,也不知是被剑气冲坏了脑子,还是下意识地嘶吼出一个连他自己都陌生的、咬牙切齿的词:“……剑…冢…贼……”
吼声戛然而止,被更大的乱斗喧嚣吞没。
风中,那本被李默塞在破衣襟里的猩红血券,其背面烫金的花纹深处,一行比发丝还细的古怪字迹悄然融化、重组,像是滴入水中的墨迹,模糊地晕开一小片难以辨认的复杂纹路,轮廓依稀有些断裂石锁的影子。下方浮现一行细小的猩红印记:
??残局得分:剑冢钥匙线索碎片已激活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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