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的最后一场雪覆盖了京州省委大院。
苏杭站在办公室窗前，看着工作人员匆忙更换大院门口的标识牌。
“汉东省委书记许匡杰”被取下，等待新牌子的到来。
许匡杰在任的这四年，创造了汉东历史上最低调的风评。
如今终于调离，而接任者正是那位神秘莫测的沙瑞金。
“苏书记，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。”秘书轻声提醒。
苏杭整了整深灰色西装领带，拿起桌上的文件夹。
里面是吕州半导体城第四季度的产值报告——这个他一手打造的项目如今已成为汉东省经济增长的核心引擎，也是他竞争省长之位最重要的筹码。
走廊上，他遇到了同样前往会议室的李达康。
这位京州市委书记步履匆匆，眉头紧锁，手里拿着一份被标记得密密麻麻的文件。
“达康书记。”苏杭主动打招呼，语气恰到好处的客气中带着一丝审视。
李达康略微点头：“苏书记。”
他的目光在苏杭脸上停留了一秒，又迅速移开，“听说沙书记明天就到任了？”
“应该是。”苏杭微笑，“李书记对光明峰项目很有信心？”
李达康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：“两百八十亿的投资，关系到京州未来五年的发展，自然要全力以赴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会议室，高育良已经坐在了首位左侧的位置。
作为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，再加上省长刘振即将面临退休而低调异常，所以他是目前汉东省实际上的最高领导。
苏杭注意到高育良今天特意换了一副黑框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却是显得深不可测。
“人都到齐了，我们开始吧。”高育良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，“首先通报一个消息，中央已经正式任命沙瑞金同志为汉东省委书记，明天上午十点到任。”
会议室里响起礼节性的掌声。
苏杭观察着在座每个人的表情——李达康的紧绷，组织部长的事不关己，纪委书记的心不在焉，或许只有纪委书记田国富老神在在。
所有人都知道，沙瑞金的到来意味着汉东政坛将迎来一次大洗牌。
“其次，关于省长候选人推荐问题。”高育良推了推眼镜，“中央要求我们在沙书记到任后一周内提交名单。我个人意见是充分发扬民主，广泛听取——”
“育良书记，”李达康突然打断，“我认为当务之急是确保政府工作连续性。光明峰项目正在关键阶段，任何人事变动都可能影响投资者信心。”
苏杭几乎要为李达康的直白喝彩。
这位以雷厉风行著称的市委书记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，直接将经济成绩作为竞选筹码。
“达康书记说得对。”苏杭适时接话，“不过除了经济指标，我觉得新省长更应该具备统筹全局的能力。吕州半导体城去年的技术转化率达到37%，为全省高新产业树立了标杆。”
高育良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，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：“两位都有道理。这样吧，等沙书记到任后，我们再详细讨论。”
会议在微妙的氛围中结束。
苏杭刚回到办公室，手机就震动起来。
是钟小艾发来的信息：“最高检已对赵德汉立案，侯亮平带队搜查。丁义珍可能牵连其中。”
苏杭眯起眼睛。
赵德汉——国家某部委的项目处长，表面朴实如农民，实则手握数十个重大项目的审批权。
而丁义珍作为京州副市长，正是李达康的左膀右臂。
如果这两人被查……
他立刻拨通了二姐赵晓曼的电话：“查一下丁义珍最近半年的资金往来，特别是与光明峰项目中标企业的关系。”
挂断电话，苏杭走到窗前。
京州的天空阴沉沉的，一场更大的雪似乎正在酝酿。
他不知道的是，此刻在京城的一个普通小区里，侯亮平正带人敲开赵德汉的家门。
……
京城某小区，傍晚六点二十分。
侯亮平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，目光始终没离开四楼那扇窗户。
两个小时了，他们守在这栋老旧的居民楼下，只等赵德汉的妻子带孩子去上补习班。
“侯处，要不直接上去吧？”年轻同事忍不住催促，“再等下去，万一走漏风声……”
“再等等。”侯亮平看了眼手表，“对孩子影响不好。”
又过了十五分钟，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小男孩终于走出单元门。
侯亮平立刻带人上楼，敲开了402室的门。
开门的男人穿着褪色的毛衣，袖口还沾着面粉，手里端着半碗炸酱面。
他长相憨厚，皮肤黝黑，活脱脱一个刚从田间回来的老农民。
“你们是……”赵德汉一脸茫然。
“最高检反贪总局的。”侯亮平亮出证件，“有些情况需要向赵处长了解。”
赵德汉慌忙让开：“请进请进，家里乱，别介意。”
屋子比想象中还要简陋……
掉漆的家具，老式显像管电视，餐桌上还摆着半碗没吃完的炸酱面和几瓣蒜。
侯亮平环顾四周，眉头微皱。
这与他们掌握的线索严重不符……
举报材料显示，赵德汉至少收受了上亿元贿赂。
“赵处长就住在这里？”侯亮平问。
“是啊！单位分的房子，住了十几年了。”赵德汉憨厚地笑着，“领导要不要也来碗面？刚做的炸酱。”
“谢了！来之前吃过了。”侯亮平示意同事开始搜查，自己则坐在赵德汉对面：“赵处长，五月十六号那天，你在哪里？”
“五月十六？”赵德汉皱眉思索，“应该是……在办公室吧？平常工作日我都在办公室。”
“可是有人看到你去了西山别墅区。”
赵德汉的手抖了一下，面条滑回碗里：“哦！想起来了，那天去看了个朋友……他生病了。”
侯亮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每一个细微反应。
与此同时，搜查人员陆续回报……
卧室、厨房、卫生间，没有任何可疑物品。
“赵处长，能去你办公室看看吗？”侯亮平突然问。
赵德汉的脸色变了变：“这……不太方便吧？都下班了。”
“我们有搜查令。”侯亮平从公文包取出文件。
赵德汉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：“那……那骑自行车去吧？我平时都骑车上下班。”
“坐我们的车。”侯亮平不容拒绝地站起身。
……
同一时刻，汉东省检察院。
陈海挂断侯亮平的电话，转向身边的反贪局干警：“确认丁义珍位置了吗？”
“在汉东国际酒店，光明峰项目酒会。”陆亦可递过平板电脑，上面是酒店平面图，“林华华和周正已经以司机身份混进去了。”
陈海抓起外套：“行动。”
“等等！”检察长季昌明从办公室快步走出，“陈海，你要干什么？”
“抓捕丁义珍。”陈海脚步不停，“侯亮平那边已经在搜查赵德汉办公室，两条线都指向丁义珍。”
季昌明拦住电梯：“糊涂！副市长级别的干部，不汇报省委就抓？你知道丁义珍背后牵扯多少人吗？”
“证据确凿，难道因为他是副市长就网开一面？”陈海反问。
季昌明脸色铁青：“这不是网开一面，是程序问题！跟我去省委汇报，等高书记批示再说。”
两人争执间，陆亦可的手机响了。
她接听后脸色一变：“丁义珍离开宴会厅了，好像要去洗手间。”
“不能再拖了！”陈海急切地说。
季昌明深吸一口气：“先派人盯紧，绝不能让他跑了。陈海，你跟我去见高书记——现在，立刻，马上！”
……
汉东国际酒店宴会厅，灯火辉煌。
丁义珍举着酒杯，在开发商们的簇拥下满面红光。
他五十出头，西装笔挺，油光水滑的背头一丝不苟，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。
丁义珍是京州市副市长，他负责土地划批，矿产资源整合，还有老城改造。
如今京州正在搞的矿产的资源整合，由京州市市委书记李达康挂帅负责，但是具体的工作却是由丁义珍来抓。
“各位放心，光明峰项目有我丁义珍在，绝对公平公正！”他拍着胸脯，“我可是达康书记的化身，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！”
“丁市长，那地块审批……”一个开发商凑近。
“好说好说！”丁义珍压低声音，“明天到我办公室详谈。”
接着丁义珍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，虽然电话内容特别的紧急和重大，但是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。
宴会厅角落，穿着服务生制服的林华华悄悄按下耳麦：“目标仍在控制中，但似乎准备离开。”
“跟上去，别打草惊蛇。”陆亦可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，“等陈局通知。”
丁义珍突然转向洗手间方向，林华华立刻示意周正跟上。
两人保持安全距离，看着丁义珍进入洗手间。
“我进去看看。”林华华低声道。
女洗手间空无一人。
林华华正疑惑间，突然听到隔壁男洗手间传来冲水声和……
玻璃破碎的声音？
她顾不得许多，冲进男洗手间……
窗户大开，丁义珍的领带正挂在窗框钉子上，人已不见踪影。
“目标跑了！”林华华对着耳麦大喊，“后窗逃脱！”
……
省委大楼，高育良办公室。
季昌明刚汇报完情况，高育良就皱起了眉头：“证据确凿吗？”
“侯亮平已经对赵德汉开始行动了。”
高育良的眼镜反射着屏幕冷光：“丁义珍呢？”
“已经跑了。”季昌明叹气，“我们的人晚了一步。”
“跑了？”高育良突然提高音量，“一个涉案副市长，在你们眼皮底下跑了？”
陈海握紧拳头：“如果一开始就批准行动……”
“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。”高育良迅速冷静下来，“立刻通知机场、车站，封锁所有出境通道。同时成立专案组，我亲自任组长。”
他转向季昌明：“通知李达康，让他做好京州市政府的工作交接。至于你……”
他看向陈海，“立刻联系侯亮平，我要知道赵德汉都交代了什么。”
所有人离开后，高育良独自站在窗前，拨通了一个没有存贮的号码：“情况有变，丁跑了……对，立刻切断所有联系……不，暂时不要动侯亮平。”
挂断电话，他望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雪，喃喃自语：“山雨欲来啊……”
……
吕州市委大楼，苏杭接到了钟小艾的第二个电话。
“丁义珍跑了。”她简短地说。
苏杭走到窗前，雪花正纷纷扬扬落下：“李达康知道了吗？”
“正在开紧急会议。”钟小艾停顿了一下，“侯亮平在赵德汉办公室发现了一份名单，上面有吕州半导体城三期工程的中标企业。”
苏杭的手指在窗玻璃上轻轻敲击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挂断电话，他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：“二姐，立刻转移我们在瑞士账户的所有资金……对，全部……不，暂时不要通知父亲，这老头越来越偏心了，我怕他会因为赵瑞龙想不开。”
放下手机，苏杭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。
倒影中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干部，如今眼中已布满算计与警惕。
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，而他已经闻到了危险的气息。
窗外，雪越下越大，覆盖了吕州的大街小巷，也暂时掩盖了这座城市所有的秘密与罪恶。
……
读书三件事：阅读，收藏，加打赏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