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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娘,这破瓦罐不会就是当年你……”慕容冬梅没有把话说完,下意识地捂住了嘴,一脸惊诧地瞅着奶娘。
“当年咋啦……?”东门石心里一咯噔,下意识地瞅瞅奶娘。
“这……”奶娘脸憋的青紫,双手抱着的脑,浑身剧烈地抽搐着,嘴唇也是不停地抖动着,喉咙里发出神经质的歇斯底里的嘶叫,但声音很微弱。
“娘,娘……”慕容冬梅脸色大变,紧忙跑过去,想伸手,但手里还抱着瓦罐,情急之下只得整个身子紧贴住奶娘,恼怒地朝东门石大喊,“活死人,你还楞着干啥?赶紧过来抱着俺娘。”
“这……”东门石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到这种场面,听慕容喊叫,才愣怔过来,慌忙跑了过去,下意识地扶住了奶娘。
“咋啦?”慕容冬梅嗔怒地瞪一眼东门石,瞅瞅抱着的瓦罐,“还不是你,拿这么个破瓦罐,……”
“奶娘,奶娘。你咋啦?”憨豆跑了进来,背起奶娘就跑,到了门口,回头瞪一眼东门石,“傻小子,你等着,俺跟你没完。”
“你呀,这回可捅下马蜂窝了。”慕容冬梅也是眼一瞪,恼怒地把手中的瓦罐往东门石怀里一塞,“拿好了,这可是个大宝贝。”说着匆匆出了门。
“……”东门石一脸懵逼[注:1]也跟着出了门。布包是干爹给他的。他也不知道布包里包着的是一个破瓦罐,他更想不到,奶娘竟会……
憨豆背着奶娘,慕容冬梅在后面兜着上了堂屋台阶。
东门石也想跟着上台阶。
“就在那老实呆着。”慕容冬梅回头眼一瞪。走到门槛跟,又道,“拿好了你那大宝贝。”
东门石只得原地站在了台阶跟前。虽然他心里也结记[注:2]着奶娘,但是从一见面慕容就鼻子不是鼻子,眼睛不是眼睛,他可不想也不敢拿着萝卜找擦床,再找挨骂。
不一会,慕容冬梅从里屋走了出来,瞅一眼台阶下站着的东门石,径自走到桌子跟前,续满了碗里的水,端起碗,吹了吹,又放在了桌子上。回头冲着门外喊:“行啦!说你呐,俺家可不缺门神,俺也不是妖怪,吃不了你。”眼瞅着大热天就快晌午了,慕容冬梅虽然嘴上还是不依不饶,但心里早已……
东门石听出了话外音,小心翼翼捧着瓦罐进了屋。
“喝水自格端。没人伺候你。”慕容冬梅坐在椅子上,嘴一撇,又补了一句,“都认干娘了,自格家,你又不是外人?”
“……”东门石只有苦笑。慕容冬梅常常正话反说,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。小心翼翼地放下瓦罐,东门石端起慕容冬梅早已重新加满水的碗,吹吹飘在上面的草屑,一口气又喝了多半碗,下意识地舔舔嘴唇。
“傻样。你比憨豆还傻,就是一头憨驴。”慕容冬梅歪着的脑,诡秘地眨巴着眼睛,莞尔一笑,“他大舅哥,喝出啥味了?”
“甜,野蜂蜜,甜。”东门石憨憨一笑。以前,东门石每回下山到山下村慕容家,慕容都会把他爹从野蜂岭采的野蜂蜜兑水给他喝。不过,这水甜,味道可……
“行啊,这记性不错嘛?还惦着野蜂蜜。”慕容冬梅一拍桌子,“看清楚了,到底是啥?”
“是……?”东门石凑近,仔细瞅了半天,憨憨地摇摇头。其实,不用瞅,东门石早就认出来了,碗里飘着的草屑,是再熟悉不过的甜草根[注:3]。小时候,东门石经常嚷嚷嘴里苦的慌。干爹就上后山给他挖一种地里野生的甜草根。后来,再大些,都是慕容冬梅上后山给他挖的。
“你,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……,”慕容冬梅指着东门石,小嘴撅的老高。跟慕容老爹下山后这几年,她经常听村上的婆娘们说自己的男人是陈世美,一年多前东门石走那天,她也这样说过东门石。但陈世美到底是啥样的人,她并不清楚。她只是最近听憨豆的奶娘访古,才知道陈世美是几百年前宋朝的一个人,中了状元做了大官就喜新厌旧害死了自己的婆娘。
“俺,俺可不当陈世美,俺,俺……”东门石连连摇头,脸臊的发烧。东门石从小到大一直呆在东山寺,偶尔几次下山也是跟着师父,很少接触外人。关于陈世美他压根没听说过,后来,慕容冬梅几次说他是陈世美,也是为了讨慕容高兴,他都满口答应。不过,再后来也就是去年开春,跟着钦差办案时,他才听说陈世美原来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。
“那,你,你是啥?”慕容冬梅追问。
“是甘草。就,就是甜草根。”东门石瞅一眼慕容冬梅,憨憨一笑。
东门石这话可是话中有话,一语双关。
东门石不傻不憨,慕容冬梅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。可以前他有自己的苦衷和……现在,慕容冬梅已经嫁为人妇,还有,……
东门石不想当陈世美,更不能……,他只能把慕容冬梅当亲妹妹。
可是,他又不想让慕容冬梅下不了台,只能比着葫芦说瓢,借古喻今……
其实,甘草原来在天州县可不是一种满山遍野随处可见的草药。
天州县是个苦寒地。本来就十年久旱,地下水又少的可怜,而且还都是苦水,天长日久,人们经常生一些稀奇古怪的病。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口苦,后来,一位叫甘草的游方郎中从外地带来一种植物制成药剂,结果,……。为了感谢这位郎中,人们就将这种神奇的植物叫成了“甘草”。更有一户大户人家的小姐治好了病,看上了郎中,苦苦挽留郎中留下来,但最后郎中留下了甘草还有几种草本植物,还是走了。
“亏你还没忘了是甜草根。”慕容冬梅剜一眼东门石,“那甜草根也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,……”
“行啦,姑奶奶,看把你能的。”奶娘从里屋踉踉跄跄走了出来,边走边拢着有些杂乱的头发,瞅一眼慕容冬梅,嗔怒地,“死小妞,就听着你板叫[注:3],跟你哥不兴好好说话。”
“娘,他就是个……”慕容冬梅小嘴撅得老高。
“行啦。你哥要是陈世美,天底下的男人就……”奶娘没把话说完,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。
“娘,你也是,不安生在里屋歇着,咋又出来了?”慕容冬梅跑了过来伸手想搀扶奶娘。
“俺能歇着?”奶娘摆摆手,冷笑,“指望你,这锅里焖的大米饭怕都熰[注:4]成锅圪巴了。”嗔怒地,“你闻闻这满屋子的熰味。”
“娘,你这说的也太邪乎了吧?”慕容冬梅先是使劲抽着鼻子,而后揉揉鼻子,一本正经,“俺咋一点也没闻出来。”瞅瞅东门石,呵呵怪笑,“你当过钦差侍从,鼻子好使,你闻……”
“行啦,你真是个死搅蛮缠的搅家女。”奶娘一脸无奈。摆摆手,“赶紧的,去把灶火焖小点。饭熰了,糟蹋了白生生的大米……”
“糟蹋啥?”慕容冬梅哈哈大笑,“娘,你不就要的这股味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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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注:1]
懵逼:天州方言。形容愣住,傻眼了。被眼前发生的事情震惊,不知所措。
[注:2]
结记:天州方言。牵挂。
[注:3]
甜草根:天州方言。甘草。一种常见的中草药。味甜。也可泡水喝。
[注:4]
熰:天州方言。做饭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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