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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念想?”慕容冬梅嘴一撇，“就这么个破瓦罐，你就……，”话没说完，改了口，“娘，你也太偏心了吧？俺叫了你大半年娘，也没见你说俺半个好，”瞪一眼东门石，“就他，头回上门，拿了这么个破瓦罐，你又是认干儿子，又是留念想，你也太……”慕容冬梅小嘴撅的老高。“俺……”
“死小妞，咋?又吃醋了？”奶娘点点慕容冬梅，“你呀,这你也争？他可是你哥，”下意识地瞅瞅东门石，“你吃醋也白搭。甭说，他还带了见面礼，就是俩肩膀扛个的脑空着手来，俺也高兴。告诉你，俺娘母俩前世有缘，今生……，对，对颜法[注：1]，破瓦罐咋啦？俺还是那句话，这见面礼，俺稀罕！”
“……”东门石心里又是一热。尽管一年多前，在胡府头回见面，奶娘的容貌着实让他不寒而栗，但冥冥之中，他总觉得和奶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割舍不断的牵连。奶娘的话，更是让他……
“娘真稀罕？”慕容冬梅瞅瞅手中的瓦罐，瞅瞅奶娘，嘿嘿一笑。
“死小妞，不稀罕，俺何苦……”奶娘没把话说完。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。
“那中。娘，这宝贝，你稀罕，俺就成全你了。”慕容冬梅冷笑，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。“不过，你可不能再……”
“慕容冬梅，你想干啥?还有完没完了,你……”东门石拦住了慕容冬梅。慕容冬梅的脾气他知道。将将慕容冬梅一出堂屋就嚷嚷着要把瓦罐扔了，他真怕……
“俺是外人，俺能咋样？俺吃醋，俺嫌碍眼。俺只能……”慕容冬梅脚一跺，“让开，好狗不挡道。”
“那不中！”东门石寸步不让。本来，分别一年多突然邂逅，慕容冬梅使小性子，他一直忍着，让着。可眼瞅着慕容冬梅没完没了，且不说瓦罐是干爹背了一路，就冲奶娘将将说的话，他看出来了，奶娘说的不是假话客套话，他也不能由着自己的妹子性子来。
“你呀，真是个二傻子，”慕容冬梅哈哈大笑，瞅一眼奶娘，“娘都说了，这破瓦罐是宝贝，是你这个没认的干儿子拿的见面礼，她稀罕，是念想，俺……”
“那，你还……”东门石语塞。
“俺，俺咋啦？人家是皇亲国戚，俺可不敢太岁头上动土。”慕容冬梅还是大笑，“放心吧，俺这是……”
“死小妞，你就作吧。一肚子蛆窟窿烂心眼,没个正形。”奶娘嗔怒地瞅瞅慕容冬梅，“行了，你都多大了，尽捉唬你哥，当心人家把你……”
“娘，俺可是你亲闺女，”瞅瞅东门石，“他可还没认你，就是认了，也是个干的。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。”
“啥干的湿的，没认俺也是他，他干娘，”奶娘揉揉眼睛，苦笑，“这手心手背都是肉，都是亲的，娘比你拎的清，最起码娘不会捉唬他。”
“拉倒吧，你不捉唬他，那你咋不……”慕容冬梅话到嘴边,改了口,“他是俺哥,俺不捉唬他,捉唬谁？不捉唬，白不捉唬。”瞅瞅东门石，哈哈大笑，“谁叫他，他就是个二傻子。”
“你呀，真是个胡搅蛮缠的搅家女。”奶娘苦笑着摇摇头，但显然很开心。瞅瞅天，“行了，你哥这两天在都城隍都饿瘦了，这眼瞅着就到晌午饭时了,你不心疼，俺可心疼呐。”嗔怒地摆摆手，“赶紧的，把那瓦罐上河里里外外洗干净了。”
“娘，你就是偏心。他饿，俺早饿了。”慕容冬梅嗔怒地瞅瞅东门石,“早起,俺就没吃饱。”
“那你是活该。打夜格黑来，你那心就不知飞哪了,哪还顾得上吃饭，怨谁？”奶娘冷笑。
“娘，你这说的是啥话？”慕容冬梅满脸绯红，幽怨地瞅着奶娘，“有你这么晒败[注：2]自家闺女的嘛。”说完扭头赌气就走。
“行啊。死小妞，有娘家哥撑腰，长本事了。”奶娘笑着摇摇头，“麻溜点，磨磨蹭蹭误了饭时，你还得饿着。”眼瞅着慕容冬梅走到大门口，又补了一句，“贼不走空道，回来上栖凤圪台盛满水，娘等着用呢。”回头朝憨豆摆摆手，“你也齁闲着，拿上钩担跟着去挑水去。”
“娘，咋又要挑水？早起俺都把缸挑满了。”黑豆一脸不乐意。
“咋？早起你吃了饭，晌午是不是就不吃了？”奶娘摆摆手，“那中。呆会俺们吃，你就在一边瞅着。”
“那可不中。奶娘，俺都好多天没吃贡米饭了。”黑豆瞅瞅东厢房，下意识地舔舔嘴唇，使劲吸溜着鼻子。憨憨一笑，“贡米饭香。”
“瞅你那出息。”奶娘长叹口气，摆摆手，“那还不赶紧去。”
黑豆听话地从东厢房拿上钩担和桶走到院当央，回头憨憨地一笑：奶娘，贡米饭好吃，俺多吃一碗，中不？
“中！今随便吃，敞开肚子吃，可劲造。”奶娘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俺要吃贡米饭喽！”憨豆像个孩子似地一蹦三尺高。
“记着。走远点。也上栖凤圪台，那水……”奶娘又说。
“奶娘，俺知道。那水跟咱东山上下来的水一样，都是龙嘴里流出来的，好喝。”憨豆又是憨憨一笑。
“唉！老子造孽，儿受制[注：3]……”眼瞅着憨豆出了大门，奶娘苦楚地摇摇头，没把话说完。
东门石也是心里一沉。虽然他只去过一次胡府老宅，新宅只是路过在外面咯瞀了一眼，但并不陌生。当年胡府是天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，可如今，堂堂胡府的大公子竟……
“唉！”奶娘又是一声长叹。只有苦笑着摇头。愣怔了好一会，才转身回了东厢房。
“干娘，俺帮你干点啥？”东门石紧跟着也进了东厢房。虽然将将认亲的事让慕容冬梅进来给搅黄了，但他心里已经答应了。
“你叫俺……”奶娘显得很激动。两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。眼睛里闪着泪花。
“干娘，……”东门石喊的结结巴巴。东门石从小没爹没娘，娘和娘关联的称呼对他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陌生的称呼。这么多年，他只是无数次在心里喊过。
“嗳——”奶娘想笑，但眼泪已经流了下来。紧忙背过了身子，整个人浑身抖动着。许久，才转过身来，似笑非笑，笑的比哭难看，“孩啊，这干娘不能白叫，干娘也得给你个，见，见面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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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注：1]
对颜法：天州方言。形容一见面就有眼缘。
[注：2]
晒败：天州方言。揭短。
[注：3]
受制：天州方言。受辖制。受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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