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月西沉时,演武场青石地面还泛着冷白的霜。
韩老七抹了把额角的汗,铁钳在寒铁阵盘上敲出最后一记脆响:“小苏,阵基嵌好了!”
苏妄蹲在阵眼旁,指尖拂过新刻的纹路。
寒铁泛着幽蓝的光,与他怀中发烫的阵图残片产生共鸣,腕间青筋微微跳动——这是阵道共鸣的征兆。
他盯着阵盘中心那枚鸽蛋大小的玄玉,那是他用三个月攒的灵石从黑市淘来的“压境玉”,专克修士灵力外放。
此刻玉中流转的微光像活了般,正顺着阵纹往四周蔓延。
“老七,把火纹钉再往里敲半寸。”他突然抬头,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兴奋,“等会儿启动时,灵力压制会从中心向外扩散,钉位偏了半分,金丹修士的威压就能漏进来。”
韩老七应了声,转身抄起铁锤。
他带的三个杂役弟子正蹲在角落啃冷馍,见他过来忙跳起来,铁锹撞在青石上叮当作响。
苏妄望着他们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耳尖,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在杂役房当差时,也是这样在雪地里修过断墙——那时候他总想着,什么时候能有间不漏风的屋子,能有块不用跟人抢的灵米糕。
“苏兄弟,你看这纹路——”韩老七敲完最后一颗钉,凑过来压低声音,“我瞧着像极了当年在古战场见过的锁魂阵。你说那残魂……”
“嘘。”苏妄食指抵在唇上,目光扫过演武场角落那株老松树。
树后影影绰绰有个身影,是楚寒。
这小子自从被顾青松留下当“安全监察员”,倒真恪尽职守起来,连夜里都蹲这儿盯着。
苏妄收回视线,冲韩老七挤了挤眼:“残魂要是安分,咱这网吧才开得长久不是?”
韩老七哈哈一笑,拍了拍他肩膀:“得嘞,你小子心里有数。我带人回杂役房补觉去了,明儿新版本开的时候,记得给咱留台最靠前的机子!”
杂役们扛着工具离开的脚步声渐远,演武场重归寂静。
苏妄摸出块中品灵石,轻轻按在阵眼上。
玄玉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,整个演武场地面的阵纹都亮了起来,像一张巨大的星图铺在脚下。
他看着灵力监测盘上跳动的数字,直到“练气九境”的红光大盛,才长舒一口气——压制阵眼成了。
“金丹修士进来,灵力也得压到练气期。”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,指尖敲了敲监测盘,“这样一来,谁都得靠技术吃饭……顾师叔说的对,公平才是这生意的根。”
第二日卯时三刻,九霄网吧的竹帘刚被掀开,李玄风的大嗓门就炸了进来:“苏妄!这破阵怎么回事?”
苏妄正擦着新置的木桌,抬头就见筑基中期的李玄风涨红了脸,腰间的符袋被扯得歪歪扭扭。
他手里攥着把雷符,可符纸泛着淡白的光,哪有平时筑基修士用符时的霹雳气势?
“李师兄这是……”顾灵鸢从里间转出来,发间的玉簪叮当作响,“新版本开了压制模式呀。”她晃了晃手里的操作手册,指尖点着“修为限制”那一栏,“您看,不管练气还是金丹,灵力都压到练气九境。昨儿顾师叔试过,说这样才有意思。”
“有意思?”李玄风猛地甩出雷符。
符纸在半空炸成一团小火星,连旁边的竹椅都没烧着。
他瞪圆了眼,又掐诀御剑——那把青锋剑平时能带着他在山间疾驰,此刻却像被灌了铅,歪歪扭扭飞了丈把远就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
“我要退费!”他踹了脚旁边的木凳,“老子花灵石是来爽的,不是来受憋屈的!”
“李师兄别急嘛。”苏妄慢悠悠走过来,从柜台下摸出块冰镇灵瓜递过去,“要不您跟外门的王二牛试试?他昨儿学了新走位,说要挑战筑基修士呢。”
“王二牛?那个练气三重的软蛋?”李玄风嗤笑一声,可瞥见苏妄似笑非笑的眼神,又梗着脖子应了,“试就试!老子不用灵力,照样揍得他满地找牙!”
演武场中央的幻灵阵亮起蓝光。
李玄风抄起把木刀冲进去,王二牛却抱着个装满“手雷”(其实是低阶爆炎符)的布包,绕着障碍物左闪右躲。
李玄风的木刀劈空三次后,王二牛突然跃起,布包里的符纸像雨点般砸下来——正是苏妄教的“交叉投掷战术”。
“轰!”
阵内腾起一片火光。
李玄风灰头土脸地退出来,道袍被烧了好几个洞,发冠歪在耳边。
王二牛跟在后面,手里举着虚拟的“胜利旗帜”,脸红得跟熟透的灵桃似的:“李师兄,苏兄弟说这叫‘以弱胜强’!”
“你!”李玄风的手指几乎戳到王二牛鼻尖,却见这平时见了他就发抖的杂役弟子,此刻眼里闪着亮堂堂的光——那是他在演武场打了十年架,都没在自己眼里见过的光。
“啪!”
李玄风气急,一掌拍在操作台上。
那用精铁铸的键盘被他拍出个凹痕,木屑飞溅到顾灵鸢脚边。
她弯腰捡起块碎木,歪头道:“李师兄这脾气,比手雷炸得还猛呢。”
“够了。”顾青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这位金丹修士负手而立,身后跟着几个扛着木牌的杂役,木牌上写着“战术教学班”五个大字,“玄风,你当年在无妄海跟妖修斗法,人家可不管你修为高低。”他走到李玄风跟前,拍了拍他肩膀,“这压制阵是好事——你总说外门弟子没血性,现在他们有了跟你掰手腕的胆子,不好么?”
李玄风张了张嘴,最终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。
他瞪了眼苏妄,又瞪了眼笑盈盈的顾灵鸢,最后哼了声转身就走。
走到门口时,他突然停住,盯着新挂的“修为压制模式”牌匾看了片刻,喉结动了动,终究还是甩袖而去。
“苏妄,你这脑子。”顾青松指了指“战术教学班”的木牌,“老夫昨儿跟灵鸢她师父商量了,这课由我来上——当年在无妄海跟妖修玩的那些花样,总算是有地方使了。”
话音刚落,演武场门口就挤进来一堆外门弟子。
楚寒举着登记册被挤得直晃,嘴里喊着“排队排队”,手里的笔却在纸页上飞快划拉。
连几个平时眼高于顶的内门弟子都来了,其中一个抱着剑鞘的姑娘扯了扯顾灵鸢的袖子:“灵鸢师姐,我能跟你学投掷么?”
苏妄望着这热闹景象,摸了摸怀里的阵图残片。
残片比昨夜更烫了些,像团小火苗贴着心口。
他抬头看向演武场上方的天空,晨雾正被阳光驱散,露出苍梧山脉的轮廓——那里有上古传送阵的遗址,有他从市井里带来的算盘,还有九霄网吧越来越响的喧闹声。
“苏兄弟!”韩老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,“战术班的桌椅到了!”
苏妄应了声,转身往门口走。
路过李玄风刚才拍碎的键盘时,他蹲下来捡起块碎片——精铁铸的按键上,还留着李玄风掌心的温度。
他笑了笑,把碎片收进储物袋,又抬头看向人群。
顾青松已经站到了临时搭的讲台上,正比划着“四排战术”的手势,底下弟子们的眼睛都亮得像星子。
山风卷着松涛吹进来,掀动“战术教学班”的木牌。
木牌影子里,李玄风的身影闪了闪。
他站在演武场门外的老松树下,望着里面的热闹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符袋。
片刻后,他从储物袋里摸出块灵石,重重拍在楚寒的登记册上:“给老子留个座。”就见这位平时眼高于顶的筑基修士,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