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幻灵阵图还在苏妄指尖发烫，晨光却已漫上九霄网吧的飞檐。
苏妄揉了揉发酸的后颈，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。
晨雾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焦糊味——是炼丹房方向。
他脚步一顿，突然想起昨日路过丹阁时，张师叔揪着空药篓直跳脚："十炉培元丹全废了！
外门弟子连最基本的灵草都采不齐！"
他加快脚步往任务殿走。
青石板地面落着层薄灰，木牌架上零零散散挂着几枚玉简，平时挤得水泄不通的长凳空得能躺下三个大汉。
张明远正用鸡毛掸子狠狠拍桌案，见他进来，胡子都抖成了乱草："苏妄！
你看看！"他抓起案头登记册摔过来，"这月采集任务完成率不到三成，巡逻、护山、杂役全他妈没人接！"
苏妄扫过登记册，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。
往日密密麻麻的签名栏只剩寥落几行，最后一条记录停在七天前——正是网吧推出"四排吃鸡额外送灵气"活动的日子。
"再这么下去，"张明远拍着桌子直喘，"下个月宗门大比的灵粮都得喝西北风！"他突然压低声音，目光像淬了毒的针，"我可听说长老会今早要议这事......"
话音未落，一阵喧哗从街角传来。
苏妄转头望去，九霄网吧的雕花窗棂里溢出刺目的蓝光，二十几个外门弟子挤在门口，幻灵舱启动的嗡鸣声混着"捡三级头""封烟跑毒"的吆喝，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。
"他们宁可在幻灵舱里蹲三小时，也不愿去黑风岭采半筐灵草。"苏妄攥紧登记册，指节发白。
他想起昨夜顾青松说的"上古传送阵动静"，想起韩老七说苍梧山底有战魂苏醒——若宗门连日常运转都崩了，拿什么应对即将到来的变数？
"得改。"他突然开口，把登记册拍回案头，"得让任务变成他们愿意抢着做的事。"
"改？怎么改？"张明远嗤笑，"你当是改你那破游戏？"
苏妄没接话，转身往网吧跑。
顾灵鸢正蹲在柜台后鼓捣新到的阵旗，发梢还沾着昨夜截符纸时蹭的炭灰。
见他冲进来，她歪头笑："这么急？
难不成苍梧山的老怪物爬出来了？"
"比那更麻烦。"苏妄拽过张木凳坐下，"宗门要瘫了。
炼丹房没药草，执法堂没人巡逻，任务殿......"他顿了顿，"全宗弟子的魂都被网吧勾走了。"
顾灵鸢的笑慢慢收了。
她咬着嘴唇转阵旗，铜铃在腕间叮当作响："那你打算......"
"把任务做成副本。"苏妄抓起桌上的幻灵阵图，"猎杀妖兽叫'黑风岭猎熊副本'，采集灵草叫'幽兰谷采药副本'，完成给贡献值，排名高的额外奖励灵气。"他指节敲着阵图，"他们在游戏里为了抢空投能拼到红温，现实里为了奖励凭什么不能？"
顾灵鸢的眼睛突然亮得像星子。
她扑过来攥住苏妄手腕："加个挑战榜！
每周更新，榜首奖励翻倍！
我前日见那些弟子在幻灵舱里盯着积分榜眼睛发绿，要是现实里也有......"她突然压低声音，"我还能找大长老要些高阶丹药当奖励，保准他们抢破头！"
"就这么办。"苏妄站起身，袖角带翻了砚台，墨汁在阵图上晕开团黑花，"韩老七呢？
让他把阵旗搬到任务殿门口，咱们今日就贴榜！"
次日卯时三刻，九霄网吧门口的玄铁榜被拍得震天响。
"黑风岭猎熊副本：猎杀铁背熊三只，奖励贡献值五十，限时一日。"
"幽兰谷采药副本：采集冰灵草二十株，奖励贡献值四十，附赠灵气丹一颗。"
"血魂林剿匪副本：清剿盗匪窝点，奖励贡献值八十，榜首额外得筑基丹半颗！"
陆清岚挤在最前面，指尖几乎要戳破榜文。
她从前总被骂"采三株草要歇两回"，此刻眼睛瞪得溜圆——榜文最下方用朱砂标着"采药技巧：沿溪流上行，冰灵草喜阴，每七步必有一株"。
这正是她在幻灵舱里"跑图"时总结的诀窍！
"我去幽兰谷！"她扯下腰间的竹篓，跑得道袍都飞了起来。
吴铁柱挤开人群，蒲扇大的手掌拍在"黑风岭猎熊"上："老子体修怕个熊？"他扭头冲身后的体修们吼，"都跟老子去，把那熊崽子的皮扒了当披风！"
任务殿的长凳终于又坐满了人。
张明远捏着新登记册，看那签名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，喉咙动了动，到底没说出"胡闹"二字。
苏妄站在街角望着这一切，晨风吹得他眼眶发酸。
顾灵鸢不知何时凑过来，手里举着刚写好的新榜文："我让大长老加了'周榜'，第一名能进内门藏书阁......"
"咚——"
一声闷响从苍梧山脉方向传来。
苏妄猛地转头，却见吴铁柱带着五个体修扛着开山斧冲过来，他腰间的幻灵舱挂坠还闪着蓝光，嘴里吼的却是："都跟紧了！
老子当年四排吃鸡可没怂过！"
顾灵鸢拽了拽他袖子："他们......"
"他们只是换了种方式战斗。"苏妄望着那队人消失在山雾里，忽然笑了。
他摸出怀里的半枚星图，月光曾在上面流过的纹路，此刻正随着那些奔跑的身影微微发烫——或许，这才是幻灵阵真正的答案。
远处传来吴铁柱的大嗓门："老三！
你跑那么快干吗？
没见榜文上写着'雷区'吗？
那熊崽子的窝周围有陷阱！"
苏妄和顾灵鸢对视一眼，同时笑出声。
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山坳里，一座尘封千年的传送阵正缓缓转动，阵眼处的蓝光，与九霄网吧的幻灵舱交相辉映。
吴铁柱扛着开山斧冲进黑风岭副本时，幻灵阵刚泛起蓝光。
他身后五个体修跟着吼得山响，活像要去拆了铁背熊的老窝——直到三息后，阵内传来杀猪般的嚎叫。
"奶奶的！
这熊崽子会放毒雾？"吴铁柱踉跄着退到阵边，衣襟被抓出三道血痕，脸上沾着黑绿色的黏液。
他抹了把脸，却见铁背熊甩着脖颈上的尖刺又冲过来，那速度比他在苍梧山见过的真熊快了三倍不止。
"老三！
你不是说'四排吃鸡'能扛伤害？"他踹了眼旁边抱头鼠窜的体修，开山斧砸在地上溅起火星，"都散开！
学游戏里封烟！"
可幻灵阵里哪来的烟雾弹？
铁背熊的熊掌拍碎了他的护心镜，五个体修像被风吹的稻草人似的撞在阵壁上。
当系统提示"副本失败"的嗡鸣响起时，吴铁柱正趴在地上啃草皮，后槽牙都磕松了。
"再来！"他抹了把嘴角的血，拽着还在揉腰的同伴又往阵里冲，"老子当年在网吧守毒圈能扛半小时，还能栽在这假熊手里？"
第二回他学精了。
瞅准铁背熊甩刺的间隙，带着体修们呈扇形包抄；见熊要喷毒雾，就扯着嗓子喊"雷区！
全体卧倒"——这招竟真管用！
当他的开山斧劈开熊颈的瞬间，吴铁柱举着带血的斧刃大笑，震得幻灵阵都晃了晃："老子就说，游戏里练的战术能当饭吃！"他转身拍同伴的背，沾着熊血的手掌在对方道袍上印了个大掌印，"走！
找老张头显摆去！"
此时任务殿门口正闹得沸反盈天。
张明远攥着拂尘拦在台阶上，胡须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："都站住！
当宗门是你们玩闹的地方？
采灵草要换贡献，剿妖兽也要换贡献，成何体统？"
几个刚领了副本任务的外门弟子面面相觑。
有个小修士挠头道："张执事，您上月还骂我采草慢，现在又嫌我抢任务......"
"就是！"人群里挤进来个扛竹篓的身影——是陆清岚。
她竹篓里冰灵草堆得冒尖，发梢还沾着露水，"我今早采了三十株，比往日快三倍！
苏师兄说这叫'效率'，您该高兴才是......"
"高兴？"张明远的拂尘"啪"地抽在柱上，"你们现在做任务是为了积分，还是为了修行？"
话音未落，吴铁柱的大嗓门炸响："老张头！
我今天清了黑风岭、血魂林两个副本，完成的任务量够你三个月的指标！"他晃着怀里的筑基丹，丹瓶在日头下闪着金光，"您说我是玩闹？
那您来试试，看能不能在半柱香内砍翻三只铁背熊？"
张明远的脸涨得发紫。
他盯着吴铁柱道袍上的血渍，又扫过周围弟子发亮的眼睛——那些眼神和往日在网吧门口的一模一样，只不过现在多了股子热气。
他攥紧拂尘的手青筋暴起，终究没说出话来，只甩袖冲进了执事堂。
月上中天时，执事堂的窗户还亮着灯。
张明远捏着茶盏的手直抖，对面坐着三位白胡子执事，赵天德长老的茶盏已续了三次水。
"苏妄这是歪门邪道！"张明远拍着案上的副本榜单，"弟子们现在做任务跟抢空投似的，哪还有半分修士该有的沉稳？
再这么下去，等仙盟大比时，咱们青冥宗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！"
"可这月的灵草、妖兽材料倒是齐了。"一位执事摸着胡子沉吟，"大长老昨日还夸任务殿效率高......"
"那是饮鸩止渴！"张明远猛地站起来，茶盏"咔"地裂了道缝，"等他们把副本玩腻了，只会更懒！
今日能为积分拼命，明日就能为积分走险——到时候出了乱子，谁担着？"
赵天德放下茶盏，目光像刀："你说要查封网吧？"
"正是！"张明远从袖中摸出禁令，黄纸在烛火下泛着冷光，"恢复旧制，严禁用灵气换积分，把弟子们的心思拉回修行上！"
与此同时，九霄网吧后的演武场里，苏妄正蹲在幻灵阵前调试符阵。
顾灵鸢蹲在他旁边，指尖拨弄着阵旗上的铜铃，声音轻得像猫爪子挠心："你说......要是长老们也来玩呢？"
苏妄的手顿了顿。
他望着阵内浮动的蓝光，想起吴铁柱砍熊时的狠劲，想起陆清岚采草时的麻利——那些曾被他当游戏教的战术，此刻正像种子似的在弟子们血脉里发芽。
"或许......"他刚要开口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顾灵鸢跳起来扒着墙往外看，突然倒抽口凉气："张明远带着十几个执事往这边来了！
手里还拿着......"
她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苏妄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，只见月光下，张明远站在九霄网吧门口，手中黄纸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。
他身后的执事们抱着封条，灯笼的光映得"严禁邪术"四个大字格外刺眼。
"苏妄！"张明远的声音像敲在铁板上，"奉长老会令，查封九霄网吧！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