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三刻，演武场后墙的青藤晃了晃。
张明远缩着脖子钻进来，青衫下摆沾了两片枯叶——他特意选了外门弟子最常见的月白色长衫，连腰间玉佩都摘了，只留枚普通的储物袋挂在胯侧。
九霄网吧的蓝光从竹帘后透出来，像团浸了水的萤火虫。
他喉结动了动，想起昨日库房里堆成山的妖核、灵草，想起任务殿玉牌上那些刺眼的“超额完成”，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袖口。
“客官里边请~”竹帘被风掀起一角，陆清岚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。
张明远浑身一僵，差点撞翻廊下的灵灯。
好在那小丫头只扫了他一眼，便笑着指了指里间：“新到的‘雨林地图’副本，要试试不？”
他快步闪进最角落的隔间，指尖在阵盘上戳得生疼——他选了“新手教学”，想着最基础的副本总不会出幺蛾子。
“叮——欢迎进入《绝地求生·仙途篇》新手教学！”
机械音刚落，张明远眼前的空气突然扭曲。
他踉跄后退，后腰重重磕在木椅上——方才还空荡的隔间里，竟多出片青雾缭绕的山谷，远处传来妖兽的低嚎，脚边甚至能摸到带着露水的草叶。
“我是您的AI引导员小灵~”扎着双髻的虚拟少女从树后蹦出来，粉裙上的灵纹随着动作流转，“第一步，咱们先学捡装备！”
话音未落，少女指尖弹出道流光。
张明远眼前骤然出现把泛着冷光的铁剑，剑柄上还沾着妖兽的血渍。
他条件反射要拔剑，却发现那剑根本摸不着，只余一缕灵力在掌心盘旋。
“别紧张呀~”小灵歪头笑，“这是用幻阵模拟的实战场景，您看——”她抬手召出个半透明的光球，“这是您的‘装备栏’，只要用灵力触碰实物，就能自动收录哦~”
张明远额角青筋直跳。
他强压着掀翻阵盘的冲动，按她说的去碰脚边的药瓶。
指尖刚触到那青瓷瓶，眼前便弹出行小字：“获得一阶回气丹×3（可恢复10%灵力）”。
“接下来是投掷物教学~”小灵拍了拍手，山谷里突然滚来颗灰扑扑的圆球，“这是‘震魂雷’，引动雷灵根就能用啦~”
张明远盯着那雷球，想起库房里堆积的雷属性材料——原来苏妄说的“手雷”，竟是拿这些炼的？
他正发愣，小灵突然拍手：“快扔呀！三秒后自动引爆~”
“什么？！”他手忙脚乱抓起雷球，灵力不受控地涌进去。
雷球“轰”地炸开，蓝紫色电弧劈头盖脸砸下来。
他本能地撑起护体灵光，却见电弧穿透光罩，在他肩头炸开团青烟——不是真疼，却像被抽了记耳光，火辣辣的。
“哎呀，您躲慢啦~”小灵捂着嘴笑，“实战中要注意看‘危险提示’哦~”她指尖点向半空，张明远这才发现头顶飘着行血字：“雷区警告！30秒后爆炸！”
他猛地站起来，木椅“哐当”倒地。
这动静惊动了隔壁隔间——竹帘一挑，顾灵鸢晃着两条腿坐进来，怀里还抱着袋炒瓜子。
她盯着他泛红的耳尖，眼睛弯成月牙：“这位师兄，要不要买个‘防炸护盾’？五块下品灵石，保您三次不炸得灰头土脸~”
“谁要——”张明远的反驳卡在喉咙里。
山谷场景突然变化，远处传来虎啸，三只背生铁刺的妖兽从林子里窜出来，獠牙上还滴着涎水。
“这是‘铁背熊幼崽’~”小灵的声音甜得发腻，“它们最恨被雷炸，现在要追着您跑啦~”
“跑？！”张明远转身就往谷外冲，却被藤蔓绊了个踉跄。
铁背熊的吼声近在咫尺，他慌不择路地撞翻桌案，储物袋里的玉牌“哗啦啦”撒了一地。
顾灵鸢笑得直拍大腿，瓜子壳“噼啪”掉在他脚边：“师兄跑慢点呀，这可是幻阵，伤不着人的~”
他哪敢信？
灵力不要钱似的往腿上涌，跑过一片荆棘丛时，青衫被划开道口子。
等他终于撞出山谷场景，额角的汗已经浸透了鬓发。
隔间里的蓝光骤然熄灭，他扶着桌案喘气，这才发现后颈全是冷汗。
“客官体验如何？”陆清岚不知何时站在门口，手里捧着记账的玉简，“新手教学收您两块下品灵石~”
张明远摸出灵石拍在桌上，抓起地上的玉牌就往外走。
经过顾灵鸢身边时，那小丫头突然歪头：“师兄的玉牌......是任务殿的？”
他脚步顿得差点栽倒，头也不回地窜出了演武场。
同一时刻，九霄网吧顶楼的控制室里，苏妄正盯着眼前的阵盘皱眉。
阵盘中心的“修为监测阵”突然亮起红光，十二枚小旗“叮铃”作响——有人试图绕过境界锁。
“吴铁柱小队？”他翻出任务记录，指节敲了敲“绝境副本”的金印，“这帮憨货，不会是为了拿第一强行突破吧？”
他召出监控幻阵，画面里三个外门弟子正围着妖核欢呼。
最左边的小个子正往嘴里塞筑基丹，喉结滚动时，身上的练气六层灵光突然暴涨，竟要冲破七层壁垒。
“胡闹！”苏妄拍案而起，灵力卷着阵盘冲下楼梯。
路过顾灵鸢的隔间时，他瞥见地上散落的瓜子壳，又听见演武场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——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，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那几个急功近利的小子拎出来训一顿。
月光漫过演武场的飞檐，照见控制室案头未收的阵图。
最上面那张新画的“境界锁定强化阵”，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“防止强行突破”的批注。
苏妄冲进"绝境副本"隔间时，吴铁柱正拍着小个子后背灌灵泉水。
那小个子练气六层的修为在丹田里横冲直撞，脸涨得像颗紫茄，储物袋里还滚着半颗筑基丹——显然是偷摸从任务殿兑换的。
"都给我挺住！"苏妄指尖弹出三道清光，分别点在三人眉心。
青冥宗镇派《清灵诀》的灵力顺着指锋涌进去，强行压下那股乱窜的气劲。
小个子"哇"地吐出口黑血，瘫在地上直喘气，后背的衣衫早被冷汗浸透。
"苏师兄！
我们就想拿'绝境之王'的称号......"吴铁柱挠着后脑勺，铁铸般的拳头捏得咔咔响，"那奖励是三阶玄铁精，够我重铸战锤的！"
"玄铁精重要还是命重要？"苏妄踹了脚地上的筑基丹，丹身裂成两半，"练气期强行吞筑基丹冲境，你当是吃灵果呢？
灵海撑爆了我上哪给你找第二颗？"他扯过墙边的阵旗，灵力注入旗面，"从今天起，每个副本都加'境界锁定强化阵'，修为超标的进不去，硬闯的直接封号三天。"
隔间外早围了一圈弟子。
有个练气八层的高个修士冷笑："苏妄你这是护短吧？
我们这些高境界的还玩不玩了？"
"就是！
前儿我打'沙漠地图'，被三个练气五层的用雷阵阴了——"
"放屁！"陆清岚端着茶盏挤进来，茶盏里的灵茶晃得泼了半杯，"上周刘师兄用筑基期灵力压着练气四层的打，人家连药瓶都摸不着，这公平吗？"她扭头冲苏妄笑，"我支持加锁境阵，就该让大家凭本事打！"
人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附和声。
苏妄扫过那些不服气的眼神，突然拔高声音："觉得不公平的，三天后开'同境擂台赛'，按修为分九组，每组冠军奖励翻倍。"他拍了拍怀里的阵盘，"锁境阵不是限制，是让大家能真正拼操作——都回去想想，手雷怎么扔能炸穿掩体，载具怎么冲能卡天命圈，这才是九霄网吧的规矩！"
人群渐渐散去。
吴铁柱蹲下来捡地上的筑基丹碎块，突然抬头："苏师兄，那我们的'绝境副本'成绩......"
"取消。"苏妄说得干脆，"但每人补十颗回气丹。"他弯腰把小个子扶起来，"下次再敢偷丹冲境，我让顾灵鸢盯着你喝三天苦茶——她泡的茶能苦到你灵根打颤。"
小个子打了个寒颤，连忙点头。
演武场的月光渐斜时，张明远回到了任务殿。
他把玉牌往案上一摔，铜铃大的烛火被震得晃了晃，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。
案头堆着的《十月任务统计》上，"九霄网吧"四个字被红笔圈了七八个圈——兑换妖核的数量是上月三倍，灵草需求翻了五倍，连最冷门的雷属性材料都快空了。
他摸出袖中那两块下品灵石，指腹反复摩挲着石面的灵力纹路。
方才在网吧的场景像走马灯似的转：被雷球炸得灰头土脸时的狼狈，被铁背熊追得撞翻桌案的慌乱，还有顾灵鸢笑弯的眼睛里，藏着的那点......得意？
"张执事。"值夜的小弟子捧着一叠文书进来，"这是各峰交的材料清单，您看......"
"放着。"张明远挥了挥手。
等小弟子退下，他扯过张白纸，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："关于规范'九霄网吧'副本制度的建议——"写了一半又划掉，"改为'关于加强外门任务管理的函'......"
案头的沙漏漏完第三遍时，他终于写完。
墨迹未干的纸页被他折成方胜，塞进信筒。
天刚蒙蒙亮，他就抱着信筒去了大长老殿。
"胡闹。"赵天德把信往桌上一丢，白眉皱成个疙瘩，"苏妄那小子是胡闹，你跟着凑什么热闹？"他指了指窗外，晨雾里飘来阵阵欢呼声——外门弟子正排着队往演武场跑，"你当他们真在玩？
我昨日看了那'天命圈'，分明暗合《九宫聚灵阵》的运转轨迹；雷区封锁的手法，和《千雷破阵图》有七分像。"
张明远张了张嘴，又闭上。
赵天德叹了口气："你守着任务殿十年，总觉得规矩不能变。
可你看那些弟子，从前做任务像赶鸭子，现在抢着去采雷草、猎妖核，连体修都开始研究阵道了——这是坏事？"
他攥着空信筒走出殿门时，肩头落了片银杏叶。
秋风卷着叶尖扫过他的手背，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。
回到任务殿，案头多了个泥封的竹筒，封条上没有落款。
他拆开竹筒，里面滑出块半指长的阵砖碎片。
砖面刻着扭曲的符文，纹路里渗出丝丝灵气，竟和昨日在网吧幻境里闻到的——那缕若有若无的古旧气息，一模一样。
张明远的手指突然发抖。
他想起藏经阁最底层的《上古阵道残卷》，想起三年前苏妄修复的破损阵法，想起青冥宗山脚下那处被封印的传送阵遗址......
夜色再次笼罩苍梧山脉时，张明远揣着阵砖碎片，摸出了腰间的钥匙。
藏经阁后墙的青藤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块松动的砖。
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，像根被风吹歪的烛芯，随着他一步步往阁内走去，渐渐融进了更深的黑暗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