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漏至三更，藏经阁后墙的青藤被山风掀开一角，露出块松动的青砖。
张明远的手指在砖缝里抠了三次，才将那砖轻轻抽出，霉湿的潮气裹着陈年纸墨味涌出来。
他摸出腰间的黄铜钥匙，钥匙齿与锁芯碰撞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，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棱飞起来，撞得烛火忽明忽暗。
"呼——"他扶着门框缓了口气，袖中阵砖碎片硌得手腕生疼。
这碎片是昨日清晨在案头发现的，纹路里渗出的灵气和九霄网吧幻境里那缕古旧气息一模一样。
他想起大长老说的"九宫聚灵阵""千雷破阵图"，想起苏妄三年前修复的破损阵法，喉结动了动，摸出怀里的火折子。
藏经阁最底层的木架积着薄灰，张明远的布鞋碾过满地书简，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跳上。
《苍梧遗阵考》在第三排最里侧，他记得清楚——三年前苏妄修复阵法时，就是翻了这本书里的《星罗锁灵图》。
书册摊开的瞬间，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。
砖面扭曲的符文，竟与书中残图右下角的纹路严丝合缝！
他指尖发颤，将碎片按在图上，月光从气窗漏进来，照得砖纹与图纹泛起同一种幽蓝。"这不可能......"他喃喃着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。
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。
张明远猛地转头，烛火"啪"地爆了个灯花。
书架深处有团黑影晃了晃，快得像被风吹散的烟。
他抄起案上的青铜镇纸冲过去，木架在肩头撞得吱呀响，散落的书册砸在脚边。"谁？"他大喝一声，回音撞着雕花木梁，惊起更多蝙蝠。
黑影早没了踪迹。
张明远扶着书架喘气，掌心全是冷汗。
他低头看向地面，月光正好照亮一处——青砖缝隙里嵌着半片黑鳞，泛着幽冷的光，像某种妖兽的鳞片。
他蹲下身去捡，指尖刚碰到鳞片，忽然听见藏经阁外传来巡山弟子的梆子声："天干物燥——小心火烛——"
"咚！"
他手一抖，鳞片"叮"地掉进砖缝。
次日清晨，九霄网吧的竹帘被晨风吹得噼啪响。
苏妄正蹲在柜台后擦机械键盘，就见执法堂的小弟子喘着气跑进来："苏师兄！
山门外有个散修被伤了，说是中了......中了种没见过的法术！"
"伤成什么样？"苏妄直起腰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边缘。
最近网吧生意太火，他总觉得像揣着个烫手山芋——昨日大长老都亲自来转了一圈，说"这幻灵阵有点门道"，可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......
"那修士胸口有焦痕，周围还缠着暗青色的灵气。"小弟子抹了把汗，"执法堂吴师叔让您去看看，说那灵气波动......和您网吧的幻灵阵有点像。"
苏妄的瞳孔缩了缩。
他抓起柜台上的阵盘塞给旁边的杂役韩老七："老七，去把幻灵阵的防护层再加三层，特别是阵眼周围。
要是有生面孔来，先扣下灵牌再放进去。"又转头对小弟子道："你先回执法堂，我换身衣服就来。"
等小弟子跑远，他抄起件外袍往身上套，边跑边摸出传讯符。
顾灵鸢的声音几乎立刻从符里冒出来，带着点刚睡醒的软糯："苏妄？
这么早找我干嘛？"
"灵鸢，"苏妄压低声音，"你现在去后山的聚灵台，用你的水灵根感应下周围灵气。
山门外有人中了古怪法术，可能和咱们的幻灵阵有关。"
"呀？"顾灵鸢的声音立刻精神了，"我这就去！
你等我消息啊——"
传讯符"滋"地烧了个角。
苏妄跑得更快了，外袍下摆被山风掀起，露出里面沾着雷草汁的中衣。
他心里像揣了只扑棱的雀儿——自网吧开起来，采雷草的弟子多了三成，猎妖核的更是抢破头，可这也意味着青冥宗的动静越来越大。
若真有人盯上幻灵阵......
与此同时，任务殿里的张明远正盯着案头泛黄的地图发呆。
他昨夜没睡，衣袍皱得像团腌菜，眼下乌青得能挂油瓶。
地图是从《青冥宗志》里翻出来的，边缘用朱砂笔写着"九霄演武场"四个字——这不是苏妄改造网吧的地方吗？
"张执事，该批今日的任务玉简了。"杂役捧着一摞玉简进来，被他挥了挥手赶走。
张明远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演武场轮廓划过去，突然顿在右下角的小字上："上古传送阵遗址，封于九霄之下"。
他想起昨夜藏经阁的黑影，想起那半片黑鳞，喉结动了动，将地图塞进袖中。
傍晚时分，九霄网吧的油灯次第亮起。
苏妄蹲在幻灵阵眼旁调试阵盘，顾灵鸢抱着个青瓷瓶蹦过来，发梢还沾着后山的露水："我感应过了，灵气波动是有点怪，但和咱们的幻灵阵不一样——倒像是有人在模仿！"
"模仿？"苏妄直起腰，阵盘在掌心转了个圈。
"对呀！"顾灵鸢拧开瓷瓶，里面飘出缕暗青色灵气，"这是我从山门外带回来的，你看，它的流动轨迹和咱们的天命圈很像，可灵气里带着股腐味，像......像被什么东西污染过。"
苏妄的手指在阵盘上重重一按，青铜阵纹立刻泛起金光。
他盯着顾灵鸢手里的瓷瓶，忽然笑了："有意思。
看来有人想抄咱们的作业，还没抄明白。"
"那怎么办？"顾灵鸢歪着头，发间的玉簪闪了闪，"要不咱们把幻灵阵改得更复杂点？
比如......加个天气系统？
我昨天看《云笈七签》，里面说上古战阵能引动风雪，咱们要是在幻境里模拟刮风下雪，那些想模仿的人肯定更摸不着头脑！"
苏妄的眼睛亮了。
他望着网吧里正搓手跺脚等开机的弟子们，忽然想起今早山门外的焦痕，想起张明远最近反常的沉默，嘴角慢慢勾起来："好啊。
就先从风雪开始。"
山风卷着暮色灌进网吧，吹得幻灵阵的帷幔猎猎作响。
顾灵鸢掏出张空白阵图铺在桌上，笔尖蘸着灵墨，在"天气系统"四个字下画了个重重的圈。
苏妄凑过去看，就见她在旁边写了行小字："风雪起时，且看谁能藏得更深。"风雪裹着碎冰砸在九霄网吧的竹帘上，顾灵鸢蘸着灵墨的笔尖突然一顿，抬头望向悬浮在阵眼上方的青铜球。
那球表面的云纹正随着她笔下的符咒翻涌，像被风吹皱的湖面：“苏妄，试试把风雪强度调到三成。”
苏妄正蹲在阵盘前调整刻着“风伯”的青铜旋钮，闻言抬头笑道：“灵鸢你这阵图画得比我调奶茶还精细——”话音未落，阵眼突然爆起刺目青光，整间网吧的帷幔“轰”地鼓胀起来，夹杂着冰碴的冷风“唰”地灌进来，正在排队的外门弟子们立刻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。
“成了！”顾灵鸢拍案而起，发间玉簪在冷风中轻颤，“看那山坳里的松树！”众人顺着她指尖望去，幻境边缘的虚拟松枝正簌簌抖落积雪，连松针上的冰挂都泛着冷光。
陆清岚抱着竹篓挤到最前面，鼻尖冻得通红：“苏师兄！我要第一个进暴风雪采集副本！”
苏妄冲她比了个“请”的手势，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清脆的“叮”声。
陆清岚的身影刚没入幻境，网吧里的水晶屏便亮了起来——画面里她裹着虚拟的兽皮斗篷，正猫着腰往避风的岩缝里钻，雪片打在护目镜上噼啪作响。
“看那株冰魄草！”她突然喊了一嗓子，竹篓“唰”地甩出，竟真用游戏里的“精准投掷”技巧套住了藏在冰棱后的草茎。
“这比我在苍梧山采了十年药还快！”当陆清岚的身影从幻境里跌出来时，竹篓里的虚拟药材正泛着金光，“那风雪吹得冰魄草叶子打卷，可我记着它根须发红——”她举起竹篓晃了晃，“看！十株全齐了！”
周围弟子哄然叫好，苏妄摸着下巴笑。
他注意到顾灵鸢正盯着水晶屏上的“采集耗时”——比现实中最快的记录还短了半柱香。
“看来天气系统不只是障眼法。”他低声道，“能逼得他们用更聪明的办法。”
话音未落，吴铁柱的大嗓门从门口炸响：“苏小子！我们铁牛队要挑战妖兽围猎精英本！”这位体修扛着比人还高的玄铁棍，身后跟着三个鼻青脸肿的外门弟子——显然刚在普通本里杀红了眼。
苏妄挑了挑眉，在键盘上敲下“精英”二字，幻境里立刻传来兽吼。
水晶屏上的画面瞬间变得血雨腥风。
原本该出现的两头练气大圆满妖兽，竟变成了三头筑基中期的铁背熊！
吴铁柱的玄铁棍“轰”地砸在第一头熊的脑门上，却只溅起火星：“奶奶的！AI还会偷偷升级？”他吼着撞开第二头熊的熊掌，后背的布衣被抓出三道血痕，“老钱！扔雷！小孙！绕后锁喉！”
网吧里的弟子们挤成一团，连顾灵鸢都攥紧了衣角。
就见那三头熊的兽爪即将合拢时，吴铁柱突然弓背发力，像座小山般撞开中间的熊，玄铁棍顺势挑飞了它的下巴。
“爆！”他大喝一声，老钱的雷符精准地炸在熊嘴的软肉里，血沫混着冰晶溅了满屏。
当最后一头熊的尸体砸在雪地上时，吴铁柱的玄铁棍“当”地插进冰面。
幻境弹出金光闪闪的奖励界面：“精英副本超额通关，奖励翻倍！”他抹了把脸上的血，咧嘴笑出白牙：“这比和真人对练痛快多了！苏小子，明天加十块灵石，我们要打地狱本！”
人群的欢呼声里，苏妄悄悄松了口气。
他望着吴铁柱后背上那三道没入血肉的爪痕——竟和现实中受的伤一模一样。
“这幻灵阵……”他转头看向顾灵鸢，后者正咬着笔杆盯着阵盘，“怕是比我们想的更接近上古战阵了。”
暮色渐浓时，网吧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。
张明远站在阴影里，喉结动了动。
他今日在任务殿翻了一整天旧卷宗，“上古传送阵”“九霄演武场”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太阳穴。
昨夜藏经阁的黑影、半片黑鳞，还有大长老说的“阵道天才”，此刻全化成了网吧里飘出的欢闹声。
“也许……”他望着挤在门口的弟子们，其中几个他眼熟——上个月还在为十块灵石争得头破血流，如今却勾肩搭背讨论“雷区怎么封”，“载具往哪开”。
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袖中那张泛黄的地图，终于迈出一步。
“张执事。”
阴冷的声音从背后窜上来。
张明远猛地转身，就见赵天德的亲信站在五步外，玄色外袍上的金线在暮色里泛着冷光。
那人的目光扫过网吧的牌匾，又缓缓收回：“大长老说过，青云宗的规矩不能乱。”他向前半步，声音压得更低，“你最好……别乱来。”
山风卷着雪粒子灌进巷口，张明远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。
他望着亲信腰间的执法堂令牌，又回头看向网吧里晃动的人影。
袖中的地图被攥得发皱，而更深处，那块阵砖碎片正微微发烫，像在催促着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