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，藏经阁朱漆大门"吱呀"一声被推开。
林道然抱着一叠泛黄的纸卷跨出来，道袍前襟还沾着墨渍，眼周乌青得像被人揍了两拳——哪还有半分昨日拂袖而去的急躁，倒像只守着金蛋的老母鸡，把纸卷往怀里又拢了拢。
"林主事这是..."正在扫台阶的小杂役端着竹箕愣住。
"《吃鸡与悟道——论沉浸式修行的可行性》。"林道然推了推滑落的玉簪，声音里带着奇异的亢奋，"唐无影！"他提高嗓门，纸卷在晨风中哗啦翻页，"把你那套辩经的嘴皮子收拾利索，去把苏妄请来。"
正在廊下抄经的唐无影抬头，墨笔"啪"地掉在宣纸上。
他盯着林道然怀里的纸卷，又看看对方发亮的眼睛，突然伸手摸向林道然额头："您昨夜没喝醉吧？
前日还说'网吧误人'要烧阵盘，今儿就..."
"去！"林道然拍开他的手，纸卷在两人争执间散开半页，墨迹未干的字迹里赫然写着"捡装备暗合《五行纳灵诀》"、"天命圈与聚灵阵轨辙相通"。
唐无影瞳孔骤缩，抢过纸卷扫了两行，喉结动了动："老师，您是认真的？"
"认真得很。"林道然指节叩了叩藏经阁匾额，"昨夜我翻了地库最底层的《上古阵道手札》——"他压低声音，"你猜怎么着？
那上面记的'幻灵演武'，竟和苏妄那网吧的幻境阵，有七分像！"
演武场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欢呼。
苏妄正蹲在青石板前研究青铜阵旗，听见顾灵鸢的传音玉符震动，入耳便是她带笑的声音："林老头疯了，你快来藏经阁。"他指尖还沾着阵旗上剥落的铜锈，抬头正见宋墨白从幻境里跌出来，怀里的兽皮泛着金光——和昨日如出一辙的场景，却让他后颈泛起热意。
"宋兄弟，你且盯着这阵旗。"苏妄扯下腰间的幻灵阵盘塞过去，"若有异动，立刻捏碎这张传讯符。"他拍了拍对方肩膀，转身往藏经阁跑，道袍下摆沾了草屑也顾不得，"灵鸢说林主事要搞大的，我倒要看看这老古板能翻出什么花样。"
藏经阁内堂飘着陈年老檀的气味。
苏妄推开门时，七位长老已在座，林道然正站在案前，将那卷万字稿重重拍在《青云剑典》上："诸位，我提议将《奔雷剑诀》设为'吃鸡'高阶副本通关奖励。"
"胡闹！"三长老拍案，"那是内门弟子才能修的功法！"
"不胡闹。"林道然翻开稿纸，指尖点在某一页，"苏妄的幻境阵能模拟实战，弟子们为了通关，必然会反复研习《奔雷剑诀》里的雷纹走势——昨日宋墨白拓下的石碑符文，与这剑诀的引雷阵图，重合度百分之八十！"他转向苏妄，"小友，你那网吧的'手雷'爆炸轨迹，是不是暗合《九宫雷火阵》？"
苏妄心里"咯噔"一跳。
他确实参考过现代手雷的抛物线，但《九宫雷火阵》是他在杂役房扫灰时从破书里见过的残篇，没想到林道然竟翻到了。
他压下心头震动，扯出抹笑："林主事说的是，那'手雷'的落点，正是按阵图里的生门死门算的。"
堂内一片静默。大长老捻着胡须："你有几分把握？"
"十分。"林道然从袖中摸出块青铜残片——正是昨日演武场那半枚阵旗的孪生兄弟，"这是地库最深处的'引灵旗'，与苏妄的幻灵阵盘共鸣时，我翻到《上古战纪》里一句话：'阵起幻灵，演武通神'。"他声音发颤，"青云宗占着上古传送阵遗址，这么些年竟没人想过，那遗址...或许是座演武场！"
"轰——"
一声闷响从演武场方向传来。
苏妄猛地转头，就见窗外的灵气像被无形的手搅动，形成细小的漩涡往演武场汇聚。
顾灵鸢"噌"地站起来，她腰间的玉牌突然发烫——那是内门弟子专属的灵气监测器，此刻正发出蜂鸣。
"宋墨白他们！"苏妄抓起案上的传讯符就要冲出去，却见藏经阁的书架突然泛起微光。
《上古战阵残篇》的封皮自动翻开，《九宫雷火阵》的帛画飘在空中，与演武场方向的灵气漩涡遥相呼应。
林道然踉跄着扶住书架，盯着那本自动翻页的《青云剑典》："这是...典籍共鸣？"
"提示！"演武场方向传来宋墨白的尖叫，声音里带着哭腔的狂喜，"发现上古遗迹共鸣信号！
发现上古遗迹共鸣信号——"
顾灵鸢的指尖已经按在幻灵阵图上。
她盯着窗外翻涌的灵气，突然低呼一声。
苏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，就见那团灵气漩涡里，隐约浮现出半座青铜城门的影子，门楣上的纹路，竟与幻灵阵盘的边缘完全吻合。
"苏妄，"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，却带着灼烧般的热度，"这灵气波动...和三年前我在传送阵遗址感受到的，一模一样。"
她的指尖在阵图上划出一道蓝光。
演武场方向的灵气漩涡突然剧烈震荡，那半座青铜城门的影子变得清晰起来，门后仿佛有万千星子在闪烁。
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演武场青石板下，那半枚青铜阵旗正缓缓沉入石缝，与地下某个更庞大的阵图，完成了跨越千年的契合。
顾灵鸢的指尖在幻灵阵图上划出一道幽蓝弧光，演武场方向的灵气漩涡骤然震荡，半座青铜城门的虚影瞬间清晰了三分，门楣上的纹路与她手中阵图的银线完全重合。
她盯着阵图上跳动的光纹，眼尾泛红，声音里裹着紧绷的颤音："苏妄！
灵气波动的频率在规律跳动，是三长两短的节奏——这不是随机现象，而是...某种激活机制被触发了！"
苏妄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他望着那座悬浮在灵气漩涡中的青铜城门，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杂役房扫灰时，从破木箱底翻出的半卷《幻灵手札》，上面用朱砂写着"阵启幻灵，演武通神"八个字。
当时他只当是前人疯话，此刻却觉得那些字迹正顺着血管往脑子里钻。
"啪！"
林道然手中的《青云剑典》突然爆出一团金光。
他慌忙去扶差点跌落的书册，却见泛黄的书页正自动翻卷，一行他从未见过的古篆从空白处缓缓浮现："九霄演武场，乃上古战场遗存，阵启幻灵，演武通神者，得见千年前兵戈魂。"他的手指重重叩在书页上，抬头时眼底血丝密布，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老狐狸："苏妄！
你早就在引动这东西是不是？
那幻灵阵图、网吧的幻境，根本不是你说的'瞎琢磨'！"
苏妄被他灼灼的目光烫得后退半步，喉结动了动。
他确实从杂役房的破书里见过"幻灵演武"四个字，也确实在设计网吧时鬼使神差地将游戏机制往阵道上靠，但真要说到"早有预谋"——他低头看着自己沾着铜锈的指尖，苦笑着摇头："林主事，我要真能算计到这一步，三年前就不会蹲在杂役房扫灰了。"
"我信他。"顾灵鸢突然插话。
她松开阵图，指尖按在苏妄手腕的脉搏上——那里的跳动快得像擂鼓，"他要是早知道，现在该笑出八颗牙，而不是跟被雷劈了似的。"她转头看向林道然，眼睛亮得惊人，"但不管是不是巧合，现在我们有机会揭开上古战场的秘密了。"
"我要加入！"
众人循声望去，唐无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。
他平日总爱盘着的发髻散了半边，墨笔还插在腰间，却少见地没去管这些："我提议用'副本探路法'——就跟网吧里打吃鸡似的，先派小队探点，标记危险区域，再逐步深入。"他指了指窗外还在翻涌的灵气漩涡，"这遗迹这么大，总不能一窝蜂往上撞。"
苏妄眼睛一亮。
这小子平时辩经能把人绕晕，倒真有几分战术头脑。
他拍了拍唐无影肩膀："好主意！
那咱们下一阶段的'副本'，就定在藏经阁最深处的密室。"他话音刚落，藏经阁内突然响起"咔"的轻响，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。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最里层的檀木书架。
原本紧贴墙面的书架竟缓缓移出半尺，露出后面青灰色的石墙——石墙上的阵纹正泛着幽蓝微光，像被风吹动的星子。
林道然踉跄着扶住桌案，喉结滚动："这是...初代宗主用本命精血布下的封印阵纹，我接任藏经阁主事十年，从未见它亮过..."
顾灵鸢的玉牌在腰间烫得厉害。
她望着那面石墙，突然抓住苏妄的手腕，指尖冰凉："灵气波动的源头，正在往藏经阁方向移动。"苏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，只见石墙上的阵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，从墙角的"巽"位开始，沿着"震""离"二宫，向中央的"中宫"缓缓汇聚。
他突然想起方才演武场青石板下，那半枚阵旗沉入石缝的画面。
此刻这石墙的阵纹，竟与那阵旗边缘的纹路如出一辙。
"嗡——"
一声低沉的嗡鸣自石墙内传出。
苏妄感觉有股热流顺着脚底窜上脊椎，眼前闪过片段式的画面：青铜战旗蔽日，玄铁战车碾过大地，无数修士踩着灵气漩涡冲锋，他们的法诀轨迹，竟与网吧里"手雷"的抛物线、"天命圈"的收缩方向完全重合。
"苏妄？"顾灵鸢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他猛地回神，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抓住了石墙的阵纹。
那些幽蓝的光纹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体内钻，带着一股古老的、沧桑的气息，像是有人在他耳边低语："醒了...终于醒了..."
石墙中央的"中宫"阵纹突然大亮。
林道然的《青云剑典》"啪"地合上，书页间飘出一片金箔，稳稳贴在石墙上。
金箔上的字迹与阵纹重叠，竟组成了半幅完整的上古阵图。
顾灵鸢盯着那片金箔，突然倒吸一口冷气："这是...大长老的藏书印！"
苏妄的手指在石墙上轻轻一颤。
他望着逐渐清晰的阵纹，突然想起方才宋墨白在演武场喊的"上古遗迹共鸣信号"。
此刻这石墙的震动频率，竟与演武场的灵气漩涡形成了某种共振，像是两个相隔千年的心跳，终于找到了彼此的节奏。
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石墙深处，一道沉睡了千年的意识，正随着阵纹的亮起，缓缓睁开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