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，顾灵鸢的指尖还搭在柜台边缘，发间玉簪在暖光里晃出细碎的光。
苏妄扫了眼角落那道隐去的神识，反手扯了扯她的衣袖："雅间的茶炉该开了，仙子不嫌弃的话，进去说？"
顾灵鸢歪头看他，发尾扫过他手背，像只故意挠人手心的猫："苏小老板这是要关起门来谈机密？"话虽这么说，却先一步抬脚往雅间走，绣着云纹的裙角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兰香。
雅间不大，檀香混着新煮的茶气在梁下盘旋。
苏妄把茶盏推过去时，指节碰着顾灵鸢的腕骨——她修为虽高，腕子却细得可怜，像根裹了软玉的竹枝。
他喉结动了动，想起前晚在幻灵阵图里翻到的"阵心共鸣"解法，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。
"听说你打算把网吧改成战训营？"顾灵鸢突然开口，茶盏在她指尖转了个圈，"大长老昨天还说，外门演武场的灵气消耗比上月多了三成。"
苏妄往她茶盏里续了半盏茶，热水溅起的水雾模糊了两人的视线："改是改，但得有个能镇场子的指导员。"他盯着顾灵鸢眼尾那颗朱砂痣，"内门弟子里，能把'天命圈'套进七星阵的，也就仙子你了。"
顾灵鸢的睫毛颤了颤。
她来九霄网吧的任务本是查幻灵阵的异常灵气波动，可这半个月跟着打游戏，连大长老的《青云战典》都翻出三页残章——那些记载上古战阵的晦涩句子，竟和"雷区封锁""载具冲锋"不谋而合。
她摸着茶盏边缘的冰纹，突然笑出声："苏妄，你是不是早看出我是执法堂派来的？"
"仙子耳后有执法堂的隐纹香，"苏妄挠了挠后颈，"前天楚寒在二楼偷听时，你故意把雷符掉在他脚边——那符篆的火候，内门除了你没第二个人能捏。"他往前倾了倾身子，声音低得像在说秘密，"可你查了这么久，没往宗门禁地递过一条消息。"
顾灵鸢的笑容淡了些。
窗外的月光漏进来，照见她袖中露出半截银铃，那是大长老给的"传讯令"，这半个月竟一次都没响过。
她突然伸手按住苏妄手背："明天卯时，演武场的幻灵阵开妖兽围猎副本。
我带外门一队，压制修为到练气中期——你说的战术特训，敢不敢现在就测？"
苏妄的掌心被她按得发烫。
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，想起三年前在市井卖糖葫芦时，总爱追着他跑的小丫头也是这样，明明怕狗却偏要蹲在街角逗，偏生又藏不住眼里的期待。
他反手握住她的手，指腹蹭过她腕间未消的虚拟硝烟："我让柳如烟用幻术做辅助，妖兽AI调最高难度。
要是仙子赢了......"
"赢了的话，"顾灵鸢抽回手，耳尖微微发红，"把你藏在柜台底下的《幻灵阵图》残卷借我看三天。"
卯时的演武场蒙着层薄雾。
苏妄站在阵眼操控台后，看着顾灵鸢带着四个外门弟子走进幻灵阵。
她今天没穿内门的月白衫，换了身青灰色劲装，腰间别着七枚雷符，倒真像个普通外门弟子。
"叮——妖兽围猎副本启动。"
阵中雾气骤然翻涌，三头二阶火蟒吐着信子从左侧林子里窜出。
顾灵鸢的脚尖在地上轻点，竟踩着阵中灵气流动的轨迹往右侧跃去，声音却清晰地散进每个弟子的识海："阿青，用木盾挡正面！
小桃，绕后扔'震山钉'——就像咱们在游戏里卡天命圈那样！"
柳如烟的幻术适时展开。
她指尖结印，三团和顾灵鸢一模一样的虚影从不同方向跑开，火蟒的信子瞬间追着虚影而去。
顾灵鸢趁机拽着阿青的胳膊往树后一躲，雷符擦着蟒头炸出一片火光："烟烟，把幻境往东边扩！
老陈，你带着雷符从右边包抄，等我喊'冲锋'就砸！"
苏妄盯着操控台上的数据流。
战术契合度从30%开始疯涨，顾灵鸢的指令像一把精准的刻刀，每道都砍在妖兽的攻击间隙里。
当最后一头火蟒被震山钉钉在地上时，四个弟子的灵气值竟还剩七成——这在以往的妖兽围猎里，连内门精英队都做不到。
"零伤亡，战术契合度92%。"苏妄按下终止键，阵中雾气缓缓散去。
顾灵鸢的发梢沾着虚拟的蛇血，却笑得比刚摘了金丹还灿烂。
她把雷符往腰间一插，冲苏妄比了个"吃鸡"里的胜利手势："怎么样？
这指导员我当得够格吧？"
演武场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喝彩。
外门弟子们挤在阵外，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——原来打游戏学的不是歪门邪道，是能真真切切救命的本事。
角落里，楚寒的手指掐进掌心。
他本想借着监视顾灵鸢抓苏妄的把柄，可这半个月来，那丫头的传讯令始终安安静静躺在袖中。
此刻他望着顾灵鸢仰头和苏妄说话的侧影，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网吧听到的只言片语："幻灵阵的共鸣频率......像极了上古战场的指挥阵。"
夜风卷起一片落叶，擦过楚寒的鼻尖。
他望着演武场里笑作一团的两人，喉结动了动，终究还是转身隐入阴影——只是这一次，他的神识不再刻意探查，反而多了几分犹豫。
演武场的喝彩声渐散时，楚寒正缩在演武场后那株百年古槐的枝桠间。
他望着顾灵鸢蹦跳着往网吧跑的背影，袖中传讯符被掌心汗渍浸得发皱——这是他第三日见她没动用大长老给的银铃传讯，反倒是蹲在网吧柜台后教小杂役们画"战术地图"，用灵气笔在羊皮卷上圈出"火力点""掩体区"。
"这不对劲。"楚寒喉结滚动，指尖掐过槐树皮渗出的黏液。
执法堂训诫里说过，所有异常都要刨根问底，可当他神识扫过网吧时，竟听见顾灵鸢正给外门弟子演示"载具冲锋"："你们看这幻灵阵的灵气流向，像不像游戏里的山路？
控阵时把灵气凝成风刃托着飞舟，速度能比普通御空快三成！"
夜风卷起一片枯叶打在他额角，楚寒突然翻身跃下树。
他绕过演武场侧门的巡逻弟子，往杂役房方向走——那里住着个叫韩老七的老杂役，当年和苏妄一起扫过藏经阁，或许能问出点什么。
杂役房的灯油将熄未熄，韩老七正蹲在灶前扒拉冷饭，见楚寒黑着脸进来，筷子"啪"地掉在地上："执、执法堂大人？"
"苏妄。"楚寒单刀直入，靴尖踢了踢脚边的破木凳，"三年前他怎么进的外门？"
韩老七缩着脖子坐下，浑浊的眼珠转了转："那小子命硬。
三年前藏经阁漏雨，他爬房梁补瓦时摔下来，正好砸在本破阵图上。
您猜怎么着？
他抱着那破图看了三天三夜，竟把阁里那套困仙阵的缺口给补上了！"他压低声音，"后来我听掌事说，那阵图是上古幻灵阵的残卷，苏妄修阵时，阵眼的灵气直往他天灵盖里钻，跟喝灵酒似的。"
楚寒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执法令。
原来苏妄的阵道天赋早有端倪，可他为何偏要把阵道和那劳什子游戏混在一起？
"还有件怪事。"韩老七突然凑近，"上月我给网吧送煤，看见苏妄在阵眼刻符。
那符不是咱们青云宗的，倒像......"他打了个寒颤，"像我小时候在乱葬岗见过的，引魂幡上的纹路。"
楚寒的后背瞬间绷直。
他猛地站起来，木凳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——顾灵鸢说过幻灵阵共鸣像上古指挥阵，韩老七又提乱葬岗引魂纹，这其中是否藏着禁忌？
"谢了。"他扔下句话，转身冲进夜色。
可刚走到演武场边，就见九霄网吧的灯牌亮得刺眼，顾灵鸢正踮着脚往门上贴新告示："遗迹模拟模式开放！
幽冥地宫副本，筑基期以下可入！"
苏妄站在她身侧，手里攥着块泛着青光的阵盘。
他望着顾灵鸢发顶翘起的碎发，喉结动了动："这模式我调了七遍阵纹，把幻灵阵和宗门禁地的传送阵残迹连起来了。
你等下进去试试，要是觉得......"
"试试就试试！"顾灵鸢抢过阵盘，拽着他往阵眼跑，"我倒要看看，你这模拟的地宫是不是比《青云战典》里写的还真！"
幻灵阵的雾气翻涌着将两人吞没。
苏妄的神识紧盯着操控台，看着数据流如游鱼般窜动——这是他第一次把幻灵阵与宗门禁地的上古传送阵残迹连接，阵心共鸣的频率比以往高了两成。
"叮——幽冥地宫副本启动。"
顾灵鸢的脚尖刚触到地面，腐土混着铁锈的气息就钻进鼻腔。
她抬眼望去，前方是段倾斜的青石台阶，两侧石壁上嵌着幽蓝的魂火，照见石壁上密密麻麻的阵纹——那些流转的光痕，竟与玄霄子真人去年传给她的《星罗战阵图》里的纹路分毫不差！
"苏妄！"她反手抓住他的衣袖，声音发颤，"这些石壁上的阵......"
"是我照着《幻灵阵图》残卷刻的。"苏妄的声音从识海传来，"你往左看，第三块石砖下埋着'震山钉'；往右二十步，有个暗门能绕到妖兽背后——就像咱们在游戏里卡视野那样。"
顾灵鸢的指尖轻轻抚过石壁。
阵纹在她触碰下泛起微光，竟顺着她的经脉往体内钻。
这感觉，和玄霄子用灵气渡她战阵要诀时一模一样！
她突然明白为何大长老的《青云战典》残章会和游戏技巧吻合——原来那些被后世修士遗忘的上古战阵，本就是为"团队配合""战术布局"而生！
"苏妄，你这哪是网吧？"她转身时，发间玉簪撞在石壁上，"分明是座......"
"是座能让咱们青云宗站到仙盟顶端的梯子。"苏妄的声音里带着笑，"等把所有地宫副本都开了，外门弟子的战术契合度能提到九成五，到时候仙盟大比......"
"叮——检测到外部神识波动。"
操控台的警报声骤然响起。
苏妄的瞳孔骤缩，手指几乎要掐进阵盘里——这道神识不属于青冥宗任何一位长老，更不像普通修士的探查，倒像是......在寻找什么特定的阵纹！
"灵鸢，先退出来！"他的声音发沉，"阵图可能被盯上了！"
顾灵鸢刚退出幻灵阵，袖中通讯玉简就烫得灼手。
她展开神识，大长老的声音带着焦急："灵鸢，三日前仙盟传来密报，有邪修在寻找上古指挥阵遗迹。
你速查九霄网吧，若涉及禁忌......"
演武场的月光被乌云遮住半边。
顾灵鸢望着网吧里还在兴奋讨论"地宫副本"的外门弟子，又低头看了看掌心还残留着阵纹微光的手。
她轻轻按灭玉简的灵光，转身对苏妄笑道："既然有人盯着，那......"她踮脚扯了扯他的衣领，"我陪你再玩把大的？"
话音未落，幻灵阵的阵眼突然爆出刺目青光。
苏妄猛地抬头，就见那道陌生神识如利箭般穿透宗门护山大阵，直勾勾扎向阵心——而顾灵鸢的通讯玉简，正随着这道波动，在她袖中发出细碎的轻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