演武场的月光被幻灵阵染成青灰色。
顾青松的道袍扫过满地刻着阵纹的青砖，竹杖点地发出"笃笃"轻响。
他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闭关时的霜气，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剑尖，钉在苏妄腰间那枚泛着微光的阵盘上。
"你说这劳什子网吧能当战训？"金丹长老的声音像陈年松木雕的，带着股经年累月的冷硬，"我青冥宗弟子若都去捡什么'三级头'，等仙盟大比时，拿什么跟苍澜宗的剑修拼？"
苏妄没急着回话。
他望着顾青松腰间那枚"破妄剑"的仿制品——正是顾灵鸢白天说要偷的那把，此刻正随着长老的动作轻轻摇晃，突然就笑出了声。
"长老若不信，亲自试试如何？"他屈指弹了弹阵盘，十二道暗纹应声从地砖里钻出来，在演武场中央织成张半透明的光网，"您压制到筑基境，我带您打场'四排'。
要是输了，我立马拆了这网吧，连阵盘都送您当茶盏。"
顾青松的竹杖顿住了。
他盯着那光网里浮动的星点灵气，忽然低笑一声："好个小滑头。"话音未落，周身金丹气息便如退潮的海水般隐去，露出筑基后期的修为。
"灵鸢，准备'信号枪'。"苏妄转头喊了一嗓子。
顾灵鸢不知何时已站在演武场角落，发间灵蝶扑棱棱飞起，指尖掐着张引雷符冲他眨眼："早备好了，三叔公的'雷区'我可画了三重。"
外门弟子阿福搓了搓手，把怀里的"三级头"往头上一扣——那是用灵竹编的，表面刻满聚灵纹，此刻正泛着暖黄的光："苏哥，我藏好了'载具'，就等妖兽群冲过来！"
幻灵阵突然发出嗡鸣。
演武场的地面开始扭曲，青石板化作焦黑的荒野，远处的山壁变成嶙峋的怪石，三株被雷劈过的枯树从地底"长"出来，枝头挂着猩红的"天命圈"标记。
"来了！"阿福的声音陡然绷紧。
顾青松瞳孔微缩。
他看见二十丈外的荒草剧烈翻涌，六头背生骨翼的"裂风狼"破草而出——每头都带着元婴境的威压，獠牙上滴着幽绿的毒涎。
最前面那头脖颈处闪着银光，正是幻灵阵生成的"精英BOSS"。
"雷区左三右四！"苏妄的声音像淬了火的剑，"灵鸢，封它退路！"
顾灵鸢脚尖点地跃起，引雷符如蝶群般从袖中飞出。
十二道符纸精准钉在BOSS左侧的三块岩石、右侧的四丛灌木上，眨眼间便布成个菱形雷阵。
裂风狼刚扑出两步，脚下的岩石突然炸起紫电，最左边那头的骨翼被劈出个焦黑的洞，哀鸣着撞进旁边的灌木，又触发第二重雷符。
"载具！"阿福大喝一声。
演武场角落的"木车"模型突然暴涨，变成辆由青竹和藤条编成的御空车，车辕上缠着的"油桶"阵纹正滋滋冒着灵气。
苏妄拽着顾青松跃上车身，阿福拍开车尾的"手雷箱"，三枚刻着"震山纹"的引雷符被他精准抛向BOSS脚下。
"冲阵！"苏妄一掌拍在车辕的"加速符"上。
御空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，车底的"推进阵"喷着青光，瞬间拉近与BOSS的距离。
裂风狼BOSS仰头发出尖啸，骨翼展开带起飓风，却被雷区炸得七荤八素，根本来不及聚妖丹。
顾青松的手掌无意识地扣住车沿。
他能清晰感觉到，雷区的位置恰好封死了妖兽的所有闪避路径；御空车的速度与雷符的引爆时机严丝合缝，连他这个金丹长老都挑不出半分破绽。
更让他震惊的是，那三个外门弟子——苏妄的"四排队友"——竟能在瞬息间完成布阵、引雷、冲锋的配合，连呼吸都像商量好的般齐整。
"爆！"苏妄的喝声混着雷响炸开。
最后一枚引雷符精准砸在BOSS的天灵盖，紫电顺着骨翼窜进妖丹。
裂风狼BOSS发出垂死的哀鸣，庞大的躯体砸在地上，掀起的气浪卷得顾青松的道袍猎猎作响。
幻灵阵的光网突然消散。
演武场又变回熟悉的青砖地，只有那六头裂风狼的残影还在空气里浮动。
顾青松望着自己颤抖的指尖——刚才在阵中，他竟不自觉地用出了"破妄剑"的起手式，而那套剑法，正是他闭关十年才创出的杀招。
"长老可还觉得这是玩闹？"苏妄抹了把脸上的汗，从怀里掏出块玉简。
他屈指一弹，玉简里便飘出无数光点，汇集成幅折线图："这是近三个月外门弟子的战力数据。
练气境的小子们，攻击速度提升了三成；筑基的，配合默契度翻了两倍。
您看这——"他指尖点向图中最高的那根线，"阿福上周突破练气六境，用的正是'天命圈'里缩圈走位的法子，比寻常弟子快了半年。"
顾青松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幅图上。
他看见自己最器重的几个内门弟子名字也在其中，练气大圆满的进度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升。
竹杖尖无意识地敲着地面，敲出个与雷区节奏相似的韵律。
"好个战训营。"他突然笑了，眼角的霜气散得干干净净，"明日议事殿，我倒要看看那些老东西，敢不敢说这是邪术。"
演武场的更鼓敲了五更。
顾青松的道袍消失在晨雾里，只余竹杖点地的"笃笃"声渐远。
苏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，忽然听见山风里飘来丝若有若无的骂声——是执法堂王清音的声音，正从议事殿方向传来："此等邪术，岂能放任不管？"
他摸了摸腰间的阵盘，掌心的温度透过阵纹传进灵玉。
远处，顾灵鸢的灵蝶正扑棱棱飞回来，翅膀上沾着议事殿的晨露。
议事殿里，檀香的气味混合着晨露的潮气，十二根盘龙柱在晨光中投下斑驳的阴影。
苏妄站在殿中央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阵盘，耳边还回响着顾青松离去前说的那句“明日议事殿”。
此刻他抬眼望去，首座上的掌教大长老正垂眸拨弄着念珠，左侧陈云山的道袍被内力震得呼呼作响，右侧王清音的执法剑鞘在桌案上急促地敲击着——这哪是什么议事，分明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围猎。
“苏妄！”陈云山猛地一拍桌子，震得茶盏跳起来三寸高，“你用幻阵迷惑我宗门弟子，致使外门弟子的炼气进度暴跌两成！还妄称这是什么‘战训’？当我们这些长老都是瞎子吗？”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，袖中飘出半片撕碎的《青冥功》残页——正是昨日被弟子揉皱后塞在网吧角落的那片。
苏妄刚要开口，顾青松的竹杖已先一步点在了青砖上。
“陈长老眼睛不瞎，心却蒙了尘。”金丹长老今天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道袍，腰间破妄剑的仿制品在晨光中泛着淡金色的光，“昨夜我亲自进入了那幻灵阵，六头元婴境的裂风狼，四个炼气筑基的娃娃，用雷区封路、载具冲锋的办法，半柱香的时间就解决了。”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水晶玉简，“这是阵盘自动录制的副本影像，长老们请看。”
殿中瞬间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。
水晶玉简悬浮到半空，投射出的光影里，阿福的三级头盔泛着温暖的光，顾灵鸢的引雷符像一群蝴蝶般飞舞，御空车喷着青光冲进妖兽群——当雷符精准地炸在裂风狼的天灵盖时，陈云山的茶盏“咔”地一声裂了一道细纹。
“这……这雷阵的方位，极像我青冥宗失传的‘七星锁妖图’！”三长老突然站起来，手指颤抖着指向光影里的菱形雷区，“当年祖师用这个阵困住过九头蛇，如今竟被几个娃娃用‘雷区左三右四’的口诀使出来了！”
“还有这载具推进阵。”四长老摸着下巴，“车辕上的加速符纹路，分明是《御空要术》里‘风驰’篇的简化版，连我都得琢磨三天才能修改出来，他们倒好，边跑边贴符就用上了。”
苏妄望着长老们骤变的脸色，喉结动了动。
他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，却没想到幻灵阵里的游戏操作，竟然暗合了宗门失传的古阵残篇——顾灵鸢昨日翻遍藏经阁时，在《上古战阵考》里夹的那张批注，此刻正让他的心口发烫。
“诸位长老看够了吗？”顾灵鸢突然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，发间的灵蝶扑闪着翅膀落在她的指尖。
她歪着头一笑，脚尖点地旋转了一圈，双手在头顶比出“吃鸡”的手势，腰肢随着记忆中的电子乐扭动起来：“这是胜利舞哦~苏妄说打完BOSS要跳这个，能让灵气在经脉里转三圈呢！”
殿中先是一片寂静，接着爆发出低低的笑声。
六长老捋着胡须摇摇头：“这丫头，还真把游戏玩出花样来了。”掌教大长老的念珠停了下来，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——他想起自己年轻时，不也偷偷在炼丹房里养过会跳舞的火灵吗？
王清音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。
她望着顾灵鸢蹦跳的身影，又瞥了一眼陈云山花白的鬓角，袖中的传讯玉符微微发烫。
她侧身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：“那幻阵引发的灵气波动，和三年前苍澜宗的‘夺运阵’太像了。陈师兄，赵首座的人还在吗？”
陈云山的目光扫过苏妄腰间的阵盘，喉结动了动。
“赵首座说……再等等。”他紧紧攥着桌案边缘，指关节都泛白了，“但如果这幻阵真的能重现古战阵……”
“诸位。”
一声清喝压下了所有声响。
赵天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，玄色道袍上绣着的银鹤在晨光中泛着冷冷的光。
这位负责宗门外务的首座向来寡言少语，此刻却望着水晶玉简里的残影，眉心拧成了一个“川”字：“不可否认，这幻灵阵对弟子之间的配合确实有好处。但是……”他的目光扫过苏妄，“如果任其发展，弟子沉迷于游戏，恐怕会迷失本心。”
苏妄的后背突然冒出冷汗。
他注意到赵天策说话时，右手拇指正摩挲着左手腕的青铜环——那是苍澜宗客卿才有的标志。
顾灵鸢的灵蝶“扑棱”一声撞在他的肩头，翅膀上沾着淡淡的腥味，就像昨日演武场上裂风狼的毒涎。
“所以我的意思是。”赵天策的声音低沉下来，“网吧可以保留，但必须由执法堂监管。每天限时开放，阵盘每月由长老团检查一次。”他看向掌教大长老，“不知首座意下如何？”
掌教的念珠又转动起来。
他望着殿外弥漫的晨雾，又看了看苏妄腰间微微发烫的阵盘——那上面的纹路，和宗门地下那座上古传送阵的刻痕，竟有三分相似。
“此事……容后再议。”他的声音不紧不慢，“先让弟子们试炼三个月，再看效果。”
殿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。
苏妄望着赵天策转身时袖中闪过的银光，听见顾灵鸢在他耳边低语：“刚才王清音传讯时，我偷听到‘苍澜’二字。苏妄，你说这网吧……真的只是网吧吗？”
晨雾弥漫进殿门，模糊了众人的眉眼。
只有苏妄掌心的阵盘还在发烫，那些他亲手刻下的暗纹，正随着心跳的节奏，与地下深处的上古传送阵，产生着细微却清晰的共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