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漫进议事殿时，赵天策的玄色道袍下摆沾了层薄露。
他望着殿中交头接耳的长老们，右手拇指在青铜环上缓缓打了个转——那环上刻着的苍澜水纹，在晨色里泛着幽光。
"诸位师兄。"他忽然提高声量，袖中传来王清音传讯时的灼痛，"方才掌教说容后再议，但这幻灵阵事关重大。
若真如苏小友所言，是助弟子磨合默契的妙法，又岂会怕监管？"他转向掌教，眼尾浮起恳切的褶皱，"在下提议设立'监管司'，由执法堂全权接管网吧。
每日限时两刻，阵盘每月由三位长老共同查验。
如此既能防沉迷，又能保阵图安全，不知当否？"
殿中刹那安静。
顾青松的茶盏"咔"地磕在案上，白须随着冷笑簌簌发抖："赵首座好手段！
前儿还说幻阵误人，今儿倒要抢着管？
莫不是怕苏妄这外门弟子的风头，盖过了你执法堂的威风？"
赵天策的嘴角仍挂着笑，指尖却重重掐进掌心。
他望着顾青松腰间那枚代表内门长老的玉牌，喉结动了动："顾师兄误会了。
在下只是见这幻阵灵气波动异常——"他瞥向苏妄腰间发烫的阵盘，"像极了三年前苍澜宗那座夺运阵。
若真被别有用心之人操控......"
"够了！"顾灵鸢突然拍案而起，发间的灵蝶"嗡"地振翅，翅尖扫过赵天策的面门。
她歪头盯着赵天策腕间的青铜环，眼尾挑起狡黠的弧度："赵首座总提苍澜宗，莫不是您那环上的水纹，和苍澜宗客卿的标记太像？"
殿中抽气声此起彼伏。
赵天策的笑容僵在脸上，指尖无意识地攥紧道袍，玄色布料顿时起了褶皱。
他正要开口，却见苏妄冲顾灵鸢使了个眼色——那小子正盯着殿门方向，耳尖微微发红。
"咳。"苏妄挠了挠后颈，市井里混出来的油滑劲儿又冒了出来，"赵首座关心宗门，咱们做弟子的哪能不领情？
就是这监管司......"他突然顿住，因为段无锋正扒着殿门缝隙冲他挤眉弄眼，腰间的传讯符震得他手背发麻。
"启禀诸位长老，任务殿有急报！"段无锋掀开布帘冲进来，腰间的铜铃叮铃作响。
他小跑着到苏妄身边，压低声音："赵天策的人在演武场周围布了困灵阵，我偷听到他们说，只要监管司一立，立刻用阵旗锁死幻灵阵主核。"
他能感觉到腰间阵盘的热度在飙升，那些他亲手刻的暗纹正顺着经脉往心口钻——这是阵盘在和地下上古传送阵共鸣，说明迁移主核的时机到了。
"劳烦段执事。"他冲段无锋挤了挤眼，又转向殿中诸位长老，"其实小的早想过，这幻阵虽好，总占着演武场也不是事儿。
要不......"他故意拖长话音，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，"把幻阵迁到后山废弃的藏剑洞？
那儿灵气稀薄，正好限制开放时间；洞外又有上古石墙，查阵盘也方便。"
顾灵鸢立刻接话："藏剑洞我去过！
洞顶有天然聚灵穴，正好接幻阵的灵气循环。
赵首座若担心监管，咱们把阵盘钥匙分三把，执法堂、内门、外门各管一把，如何？"她晃了晃手中的灵蝶，"灵蝶能实时传讯，保证每道阵纹变化都能同步到长老殿。"
赵天策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他看着顾灵鸢指尖流转的灵光——那是大长老亲赐的传讯蝶，连他都无权干涉。
再看苏妄腰间的阵盘，暗纹流动的轨迹竟和藏剑洞方向隐隐呼应，显然早有准备。
"这......"他刚要反驳，掌教的念珠突然"啪"地停住。
老神仙眯眼望向苏妄："藏剑洞的上古石墙，确实能镇住阵纹外泄。
苏妄，你何时勘察的？"
"回掌教，前儿带弟子们试玩时，发现天命圈总往藏剑洞方向缩。"苏妄挠头笑，"想着可能是灵气引的，就带韩老七去瞧了瞧。"他顿了顿，又补了句，"那儿的石墙上还刻着些古阵图，和幻灵阵的纹路能接上，说不定是前人留的机缘呢。"
掌教的目光亮了亮。
他捻着念珠转向赵天策："赵首座觉得如何？
迁阵既能防沉迷，又能探藏剑洞的机缘，两全其美。"
赵天策喉间发苦。
他望着顾灵鸢得意的小表情，又看苏妄朝殿外使的眼色——韩老七正带着三个外门弟子溜出侧门，每人腰间都别着他新制的破阵锥。
"自然......是好的。"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，右手拇指在青铜环上狠狠碾了碾，"全凭掌教定夺。"
暮色漫上青冥宗时，韩老七猫着腰钻进演武场后的枯井。
井壁青苔滑得扎手，他摸出火折子晃了晃——井底的青石板果然有半指宽的裂缝，缝里渗出的灵气带着苏妄阵盘特有的焦糊味。
"老七，这边！"跟在后面的小弟子压低声音，用破阵锥敲了敲石板。
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，混着若有若无的阵纹嗡鸣。
韩老七摸出怀里的布包，里面是苏妄连夜画的阵图。
他盯着图上用朱砂标红的"主核位置"，又抬头看了眼井口——顾灵鸢的灵蝶正绕着井沿转圈，翅膀上的磷粉在暮色里泛着微光，那是"安全"的信号。
"起。"他深吸口气，和弟子们合力掀开石板。
地底下顿时涌出一股热浪，夹杂着上古传送阵特有的金属腥气。
借着月光，能看见下方三尺处嵌着枚半透明的水晶——那是幻灵阵的主核，表面流转的蓝光，正和苏妄腰间的阵盘遥相呼应。
韩老七的手刚要碰主核，水晶突然剧烈震颤。
他猛地缩回手，就听见头顶传来巡山弟子的脚步声。
月光被阴影遮住的刹那，他看见主核表面浮现出一行古篆——和苏妄说的藏剑洞石墙上的纹路，分毫不差。
"走。"他低声下令，把主核小心裹进浸了息壤的布中，"赶在子时前送到藏剑洞，苏兄弟说......"他顿了顿，望着主核透过布幔散出的幽光，嘴角勾起抹笑，"这玩意儿，能炸翻整个仙盟大比。"
韩老七的掌心沁出冷汗，裹着主核的息壤布被捂得温热。
巡山弟子的脚步声在井口上方碾过，他能听见对方腰间铁剑与石砖相碰的脆响——那是执法堂的制式武器，剑鞘上还缠着赵天策特批的驱邪红绳。
"老七哥，他们往演武场正殿去了。"跟在身后的小弟子阿福扯了扯他的衣角，破阵锥在掌心攥出红印。
韩老七侧耳听了听，确认脚步声渐远，这才松了口气。
主核在布里微微发烫，像块烧红的玉，映得他手腕上的青筋都泛着幽蓝。
"走地道。"他弯腰钻进石板下的暗渠，霉味混着铁锈味呛得人睁不开眼。
阿福举着火折子，光晕里能看见渠壁上斑驳的古阵纹——正是苏妄说的"伪装阵基"。
韩老七摸出怀里的朱砂笔，在阵纹缺口处快速补了两笔，暗渠尽头的石砖突然"咔"地陷下三寸，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。
"这是苏兄弟前日带咱们探的。"他回头冲阿福笑，眼角的疤被火光拉得老长，"说是当年杂役弟子偷懒，用废阵砖堵了去藏剑洞的近路。"话音未落，主核突然剧烈震颤，息壤布被震得簌簌发抖。
韩老七瞳孔骤缩——这震颤频率和方才议事殿里苏妄阵盘发烫的节奏一模一样，分明是主核在呼应藏剑洞方向的新阵基。
"快！"他扛起主核就往密道里钻，阿福紧跟其后，火折子的光在石壁上晃出鬼影。
密道越走越窄，头顶的石屑簌簌往下掉，直到听见前方传来"叮咚"水声——藏剑洞到了。
议事殿里的烛火噼啪炸响。
顾灵鸢望着赵天策涨红的脸，指尖的灵蝶正往她掌心输送苏妄的传讯："主核已入密道，速拖时间。"她歪头把茶盏推到赵天策面前，盏中浮着的碧螺春被她搅成乱麻："赵首座说临时禁用？
那外门弟子的'四排训练'怎么办？
前儿大比抽签到咱们宗要和苍澜宗对擂，咱们的战术配合可就靠幻灵阵磨呢。"
"磨？"赵天策拍案而起，玄色道袍带翻了案上的镇纸。
他盯着顾灵鸢发间灵蝶振翅时漏出的金光——那是大长老亲赐的"护命蝶"，连掌教都要给三分薄面。"苏妄那套'捡装备'的把戏能叫战术？
不过是哄小孩的玩意儿！"
"赵首座这话说得可不对。"顾青松捻着白须冷笑，茶盏重重磕在案上，"前儿我瞧着外门那几个小子用'雷区封锁'守山，连筑基期的灵兽都近不了身。
要真禁了，大比时被苍澜宗看笑话，这责任谁担？"
掌教的念珠在指间转得飞快。
他望着殿外渐沉的暮色，忽然开口："暂缓两日。"殿中顿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。
赵天策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，青铜环上的水纹几乎要嵌进肉里："掌教！"
"两日后再议归属。"掌教抬手止住他的话，目光扫过顾灵鸢发间的灵蝶，又落在苏妄腰间微微发烫的阵盘上，"苏妄，这两日你带弟子把幻阵迁到藏剑洞，每日开放时间减半。
若再出乱子......"他顿了顿，"休怪老夫不留情面。"
苏妄立刻弯腰作揖，市井里混出来的油滑劲儿又冒了出来："掌教放心！
小的这就带弟子去藏剑洞搭阵基，保证比演武场还规矩。"他余光瞥见赵天策拂袖而去时道袍下露出的青铜环，环上的水纹在烛火里泛着冷光——和苍澜宗客卿腰牌上的纹路，分毫不差。
月上中天时，藏剑洞的石墙被染成银白。
苏妄摸着洞顶的聚灵穴，指尖能触到灵气流动的纹路——和主核表面的古篆严丝合缝。
顾灵鸢靠在他肩上，发间的灵蝶正绕着主核转圈，磷粉簌簌落在阵盘上，画出新的阵纹。
"师兄，你说他们明天来查阵时，会不会以为主核还在演武场？"她歪头笑，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，"韩老七在地道里布的伪装阵，连我都差点被骗过去。"
"何止明天。"苏妄望着主核流转的蓝光，嘴角勾起抹笑。
他摸出怀里的阵图，新画的"幽冥地宫"四个大字被月光照得发亮，"等他们发现主核在这儿，咱们的'天命圈'早把藏剑洞和上古传送阵连起来了。
到时候......"他顿了顿，目光投向洞外的青山，"仙盟大比的擂台，可就成咱们的训练场了。"
顾灵鸢的灵蝶突然振翅高飞，在洞顶划出道金光。
苏妄抬头，正看见远处的长老塔上有道黑影。
那人身形瘦长，腰间挂着的玉简泛着诡异红光，在夜色里像团将熄的火。
"谁？"他下意识要追，却被顾灵鸢拉住手腕。
她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，灵蝶翅膀上的磷粉突然变得浑浊："是赵天策的亲卫。"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苏妄的阵盘，"那玉简......和他青铜环上的水纹，气息一样。"
苏妄的后槽牙咬得发疼。
他望着主核表面流转的古篆，突然想起韩老七说的井底暗渠——那里的阵纹，和苍澜宗夺运阵的残篇，似乎也有几分相似。
"走。"他把阵图小心收进怀里，"明日开始，咱们的秘密基地，该热闹了。"
洞外的虫鸣忽然静了。
长老塔的飞檐下，那道黑影重新现出身形。
他望着藏剑洞方向，手中玉简的红光愈发刺眼，映得他脸上的疤痕像条活过来的蜈蚣。
"主人，"他对着玉简低笑，"青冥宗的幻灵阵，要和上古传送阵连上了。"
玉简里传来沙哑的声音，混着金属摩擦的嗡鸣："很好。
等他们连上古阵......"
黑影的目光扫过藏剑洞的石墙，嘴角勾起抹阴狠的笑："到时候，这幻灵阵里的'游戏'，可就不只是'捡装备'了。"
夜色更深了。
藏剑洞里，主核的蓝光与苏妄阵盘上的暗纹共鸣，在洞壁投出巨大的光影——那是幅完整的上古战阵图，正随着灵气流转缓缓转动。
而远处的长老塔上，玉简的红光仍在闪烁，像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，死死盯着这方逐渐苏醒的天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