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7 困战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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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心跳声在耳中炸响时,楚离的指尖几乎掐进掌心。

后颈那道随圣典觉醒的血脉纹路像被火钳烙过,每跳一下就灼痛一分。

他望着秘境深处翻涌的幽光,喉结动了动——十年前父亲断气前那句“去寻后山老松树下的玉牌”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,原来那残页里藏着的,从来不是什么安家之本,而是一根线,一头系着楚家的阴谋,另一头,正拴着他的命。

“他们在等你。”血奴丁临死前的话还黏在靴面上,混着腐臭的血沫。

楚离摸了摸胸口发烫的玉牌,忽然笑了,笑得眼尾发红——等?

那就让他们等个够。

他解下腰间的粗布腰带,将陈九斤轻轻捆在树杈上,指腹在少年后颈那道淡红血痕上点了点,圣典在识海翻涌:“这是血契,三日后自动消散。”

血雾在石林间漫成暗红的纱。

楚离踩着碎石往前走,靴底碾碎的不知是血晶还是碎骨,发出细碎的咔嚓声。

腥甜的气味钻进鼻腔,他想起六岁那年,父亲倒在祠堂青石板上,血也是这样,漫过他的小鞋,浸进指缝里的温度。

心跳声越来越近。

转过最后一道石梁时,楚离的脚步顿住了。

洞窟口的阴影里,一头赤鳞兽正缓缓弓起背。

那畜生足有两人高,鳞片泛着暗红的光,每一片都像淬过毒的刀刃,尾尖滴下的黏液落在地上,滋滋腐蚀出青烟。

它的前爪压着个人——北境战王萧凛。

萧凛的玄铁重甲裂成碎片,露出底下染血的里衣。

左胸处有个焦黑的洞,黑紫色的血正从伤口里往外渗,顺着肋下的刀痕流成小股。

他的脸白得像雪,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影子,唇瓣乌紫,连呼吸都轻得像游丝。

楚离的瞳孔骤缩。

他见过萧凛在北境战场的模样——骑着火云驹冲阵时,铠甲映着落日,连刀疤都泛着金;在演武场教新兵枪法时,枪杆点地震得青石裂,说“军人的命,是用来护身后的百姓”。

此刻这尊杀神般的人物,竟像块被揉皱的破布,瘫在妖兽爪下。

赤鳞兽的鼻子动了动,突然发出一声低吼。

它的瞳孔是竖的,泛着幽绿的光,盯着萧凛的伤口,涎水滴答落在战王脸上。

楚离的手按上腰间的药囊。

迷神散的瓷瓶在掌心硌出印子,他想起圣典里写的:“鳞甲类妖兽嗅觉敏锐,辛香之物可乱其神。”指尖轻弹,药囊的细孔里喷出淡金色粉末,在空气中散成薄雾。

赤鳞兽的动作顿住了。

它甩了甩头,前爪松开萧凛,张大嘴发出尖啸。

楚离趁机掠过去,脚尖在石梁上一点,衣袂带起一阵风,落在萧凛身侧时,左手已经扣住三枚银针。

“听会穴。”圣典的声音在识海炸响。

他手腕翻转如蝶,银针破空而出,正刺在赤鳞兽耳后凹陷处。

妖兽的尖啸戛然而止,它甩着脑袋后退两步,前爪捂着耳朵,尾巴胡乱抽打着石壁,碎石簌簌往下掉。

“萧将军?”楚离跪在地上,指尖搭上萧凛的脉门。

脉象乱得像被暴雨打湿的琴弦,忽强忽弱,还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
他掀开萧凛的衣襟,倒吸一口冷气——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青黑,寒雾正顺着经脉往胸口钻,那雾气里竟裹着几缕暗红的光,像活物似的往心脉里钻。

“双性毒素。”圣典突然翻到某一页,“寒毒属阴,暗红者是九转还魂丹的药力。两者纠缠如蛇,强行逼毒会爆体而亡。”

楚离的额头渗出冷汗。

他想起楚家药阁里那本被锁在暗格里的《毒经》,上面写着“以丹引毒,毒借丹力,非圣手不能解”。

原来萧凛中的不是普通寒毒,是有人故意用楚家的丹药做引子,要他死得连渣都不剩。

“大椎、命门、关元。”他咬着牙摸出银针,“封这三穴,截寒毒退路。”

第一枚银针刺入大椎穴时,萧凛的身体猛地一颤。

楚离的手稳如铁铸,第二针跟进命门,第三针没入关元。

三枚银针尾端的红绳在风里晃,像三簇极小的火苗。

黑紫的血顺着针孔渗出来,落在地上发出“滋”的声响——是寒毒被逼出体外了。

“阳和汤。”他从怀里摸出青瓷瓶,拔开木塞,药香混着暖意扑面而来。

倒出三滴药汁,顺着萧凛的嘴角喂进去。

药汁刚入喉,战王的睫毛就抖了抖,原本乌紫的唇瓣泛起一丝淡粉。

“慢慢来。”楚离低声说,像是在哄受伤的幼兽,又像是在说服自己,“急不得,急不得。”

赤鳞兽的低吼突然在背后炸响。

楚离回头,正看见那畜生甩着脑袋,耳朵里的银针不知何时脱落了半根。

它的眼睛更红了,爪尖在地上划出深沟,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呼噜声。

“护好他。”楚离把萧凛往怀里带了带,后背贴上石壁。

剩下的银针还剩七枚,他捏在指尖,指节发白。

圣典在识海翻页,标出赤鳞兽的穴道图:“印堂、风府、天柱……”

赤鳞兽扑过来时带起一阵腥风。

楚离侧身避开前爪,银针破空而出。

第一枚扎进印堂,妖兽的动作顿了顿;第二枚刺中风府,它的脖子歪向一边;第三枚没入天柱,庞大的身躯竟踉跄着栽倒在地,尾巴重重拍在地上,震得楚离耳朵发疼。

“滚!”他吼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平日少见的狠戾。

赤鳞兽呜咽着爬起来,看了看地上的萧凛,又看了看楚离,终于拖着受伤的身子往洞窟深处爬去,鳞片擦过石壁,留下暗红的血痕。

四周突然静了下来。

只有山风穿过石林的声音,和萧凛微弱的心跳声。

楚离低头,发现战王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手腕,指节发白,却没什么力气。

“……北境……”萧凛的喉咙里滚出模糊的音节,“火……烧营……”

楚离的手指轻轻覆上他手背:“北境没事,萧将军。”他不知道萧凛此刻是不是在做噩梦,梦见那年魔军夜袭北境营,他带着三千骑兵冲阵,铠甲被血浸透,却硬是把魔将的头颅挑在枪尖。

“有人来了。”圣典突然提醒。

楚离抬头,看见洞窟外的阴影里有个人影。

那人穿着玄色劲装,面覆黑纱,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。

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刀上,刀鞘刻着黑羽纹饰——是萧凛的亲卫,黑羽卫。

黑羽卫的目光扫过楚离怀里的萧凛,又扫过地上的赤鳞兽血痕,最后落在楚离腰间的药囊上。

他的手指在刀鞘上敲了敲,没说话,但眼神里的怀疑像根刺,扎得人不舒服。

楚离没动。

他知道黑羽卫是萧凛最信任的人,十年前跟着战王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。

此刻对方没动手,只是盯着他,已经是最大的克制。

“萧将军中的是双性毒。”他开口,声音平稳,“我在解。”

黑羽卫的瞳孔缩了缩。

他往前走了两步,蹲下来,手指搭上萧凛的脉门。

片刻后抬头,眼神里的怀疑淡了些:“你是谁?”

“楚离。”他说,“楚家杂役。”

黑羽卫的手顿了顿。

楚家的名字像根针,扎进他的记忆里——三个月前战王收到密报,说楚家勾结魔教,他还当是江湖谣言。

此刻看着萧凛身上的寒毒,再看眼前这个能解双性毒的少年,他突然有些信了。

“需要帮忙吗?”黑羽卫问。

楚离摇头:“守好洞口。”他低头,继续往萧凛嘴里喂阳和汤,药汁顺着战王的下巴流到他手背上,温热的,像活着的东西。

赤鳞兽的吼声从洞窟深处传来,这次更远了。

山风卷着血雾掠过洞口,楚离望着黑羽卫的背影,突然觉得这局棋越下越大了——楚家、魔教、北境军,还有那秘境深处的心跳声,都像线一样,缠在他手腕上,越勒越紧。

但没关系。

他低头看了眼萧凛逐渐回暖的手掌,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——十年前他能从楚家的刀下活下来,十年后,他就能把这些线,一根一根,勒回他们自己脖子上。

黑羽卫的刀突然出鞘半寸。

楚离抬头,看见洞窟深处的幽光更亮了,像有人点燃了一把火,映得石壁上的影子都在扭曲。

心跳声又响了,这次更近,几乎要震破耳膜。

“你听见了吗?”黑羽卫低声说。

楚离点头。

他摸了摸胸口的玉牌,这次不是烫,是冰,冰得刺骨。

圣典在识海疯狂翻页,最后停在某一页,上面写着:“圣脉觉醒时,天地共鸣。”

他低头看向萧凛,战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更长的影子,呼吸却比刚才稳了些。

远处传来赤鳞兽的哀鸣,像是在惧怕什么。

“看来,”楚离轻声说,“有客人醒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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