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1 破幻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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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雾中的腥甜几乎要渗进骨髓里。

楚离站在萧凛与黑羽卫中间,望着数十头血兽缓缓收紧的包围圈,喉间泛起一丝铁锈味——那是方才调配药丸时咬破舌尖的血,混着雾里的血气,在口腔里凝成刺人的苦。

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一下一下撞着胸腔,却不是因为恐惧。

十年前父亲倒在楚玄霄剑下时,他的心跳便已学会在绝境里沉如寒铁。

逆脉化针,破阵之机。圣典的提示在识海里炸响,像是被人用金针刺了眉心。

楚离闭了闭眼,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腰间药囊的流苏——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,用她最后一根绣线绣的并蒂莲。

十年了,流苏边缘已经起毛,却始终带着体温。

他深吸一口气,舌尖抵着上颚,按照圣典记载的逆脉推演法运转元气。

这一运,识海突然翻涌如沸。

原本只存着医理图谱的圣典书页哗啦翻到新章,金漆写的逆脉共鸣四字烫得他识海发烫。

不等他反应,一股冰凉的能量顺着脊椎窜入四肢百骸,像是有人将他的感官剥去外皮,直接泡进了血兽群的元气漩涡里。

萧将军!楚离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惊觉的清冽,看那头左前爪有伤的血兽——它后颈符纹的光比别的暗两成。

萧凛的玄铁剑本已出鞘三寸,闻言抬眼。

月光透过血雾漏下来,照在那头血兽后颈,果然有团幽光在符纹间明灭,像将熄的鬼火。

他眉峰微挑,没问楚离如何发现,只低声道:黑羽卫,记位置。

黑羽卫的刀在掌心转了个花,目光如刃扫过兽群,喉结动了动:三十头,最弱的在西南角,最强的...中间那只,脊骨插着青铜钉的。

楚离的指尖在药囊上点出极轻的节奏。

逆脉共鸣带来的感知太清晰了——每头血兽的经络走向在他眼底化作淡青色光带,元气流动的轨迹里,竟裹着一丝他再熟悉不过的丹香。

那是血煞丹的余韵!

三年前他在西境药铺当杂工时,曾偷偷解析过魔教弟子身上的毒囊,里面就有这种带着腐尸味的丹气。

是血手真人的控兽术。楚离咬着后槽牙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
他终于明白这些血兽为何行动有滞涩——血煞丹的药力在它们体内乱窜,既催发凶性,又在啃噬经脉。

就像被绳子捆住四肢的恶犬,看似疯狂,实则每一步都被牵线。

萧将军,黑羽卫。楚离突然转身,左手迅速探出,三根三寸长的银针分别点在三人膻中、命门、关元三穴。

萧凛只觉心口一热,原本被血雾模糊的视野陡然清晰,连十丈外血兽獠牙上的腐肉纹路都看得分明;黑羽卫则是后颈一麻,原本有些发沉的双臂突然轻得像要飘起来,刀柄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。

这是...?萧凛按住被点的膻中穴,目光里多了丝探究。

激发潜能的针法。楚离指尖还沾着银针的余温,它们怕声波震动。他解下腰间玉笛,笛身是用南海寒竹做的,十年前在破庙避雨时,有位老乞丐用半块炊饼换他治了冻疮,临走塞给他的。等下我吹笛,你们护我后背。

萧凛没多问,玄铁剑往前一送,剑气劈开三尺血雾:黑羽卫,左路。

黑羽卫应了声,刀上的寒霜骤然凝实,像给刀身裹了层冰甲。

楚离将玉笛凑到唇边,舌尖轻轻扫过笛孔。

逆脉共鸣仍在运转,他能听见血兽们的心跳——杂乱,暴躁,却在某个频率上同步震颤。

他闭了闭眼,指节在笛孔上快速跳跃,吹出一声极尖的高音。

这音不像寻常笛声,倒像是铁锥刮过青石板,刺得人耳膜生疼。

血兽群突然炸了窝。

方才还垂着脑袋逼近的兽类们同时仰头,猩红的眼睛里泛起惊恐,前爪拼命抓挠耳朵。

中间那头插着青铜钉的血兽最为剧烈,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翻滚,撞翻了两头同伴,喉间发出类似幼兽的呜咽。

好机会!萧凛低喝,玄铁剑划出半轮银月,砍在最近一头血兽的天柱穴上。

黑羽卫的冰刀紧随其后,刀光掠过之处,血兽的前肢瞬间结霜,动作迟缓了三分。

楚离握着玉笛冲进兽群,袖中银针如暴雨倾盆。

他的目光不再聚焦于兽类的皮毛血肉,而是顺着逆脉共鸣感知到的经络游走——听宫穴管听觉,翳风穴连神经,他要让这些被邪术操控的可怜东西,先从最痛的地方开始崩溃。

第一根银针扎进左边血兽的听宫穴时,那畜生的嘶吼戛然而止,像被人掐住了脖子;第二根刺中右边血兽的翳风穴,它的前爪突然抽搐着砸向自己的眼睛,尖锐的指甲在脸上划出血沟;第三根、第四根...银针所到之处,血兽们的动作越来越混乱,有的互相撕咬,有的原地转圈,有的干脆瘫在地上,只剩尾巴无力地拍着地面。

不过半盏茶功夫,原本围成铁桶的血兽群已经七零八落。

巫爷救我!

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穿透血雾。

楚离循声望去,只见雾深处有团灰影正跌跌撞撞往后退,腰间挂着串骷髅头法器,正是方才说话的灰袍巫。

这老东西方才还躲在兽群后冷笑,此刻见局势不妙,竟想跑!

楚离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
他反手从药囊里摸出最后一根银针,运足指力甩了出去。

银针划破血雾,精准刺中灰袍巫小腿的承山穴。

那是足太阳膀胱经的要穴,被刺中后,灰袍巫的右腿瞬间失去知觉,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淌。

你...你究竟是谁?灰袍巫咬牙抬头,眼里满是惊恐,血手真人的控兽术连化天境强者都破不了,你个淬体境的杂役...怎么可能!

楚离缓步走到他跟前,玄色衣摆沾着血兽的黑血,在月光下泛着暗紫。

他弯腰拾起灰袍巫掉在地上的骷髅法器,指腹擦过最上面那颗头骨的眼窝——里面还粘着半片血煞丹的残渣。

我是谁不重要。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刀,告诉我,这雾阵的出口在哪。

灰袍巫的喉结动了动,嘴唇发白。

他望着楚离染血的指尖,又瞥了眼不远处萧凛手中还滴着黑血的玄铁剑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咳出的痰里混着黑血——竟是想服毒自尽!

楚离早有防备,反手扣住他的下颌,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人中。

灰袍巫的瞳孔瞬间涣散,浑身瘫软如泥。

楚离松开手,从他怀里搜出个小瓷瓶,倒出两粒黑丹——果然是见血封喉的毒丹。

出口...灰袍巫的声音细若蚊蝇,往...往西南走,过三棵血雾松,有块...有块刻着蛇纹的石头

他的话没说完,便昏死过去。

萧凛走过来,玄铁剑在地上一拄:可信?

楚离将小瓷瓶收进药囊,目光扫过西南方向的血雾。

那里的雾气似乎比别处稀薄些,隐约能看见几点树影。

他摸了摸怀里的圣典,逆脉共鸣的余韵还在识海里流转,像根细线牵着他往那个方向走。

试试便知。他弯腰扛起灰袍巫,带活口回去,总比死无对证好。

黑羽卫已经捡回了散落的银针,用帕子仔细擦净,递还给楚离:公子的针术,比北境军医的金疮针利落十倍。

楚离接过银针,指尖触到帕子上的北境军纹——是黑羽卫自己的。

他没说话,只是将银针收进药囊,转身往西南方向走去。

血雾在他脚边翻涌,像团被撕开的黑纱,露出前面三棵枝干扭曲的血雾松,和松树下那块泛着幽光的蛇纹石。

萧凛跟在他身后,望着他挺直的脊背,突然想起方才逆脉共鸣时,楚离眼里流转的金芒。

那不是普通医者的目光,倒像是...在看一盘已经布好局的棋,而他们这些人,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。

不过这样也好。

北境战王的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意。

他举起玄铁剑,剑气劈开前方的血雾,道: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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